王毅接連會見烏克蘭、俄羅斯外長：俄烏和平談判漸成大勢？

7月24日和26日，中國外長王毅分別在廣州和老撾會見了作為戰後最高級訪華官員的烏克蘭外長庫列巴（Dmytro Kuleba），以及在老撾首都萬象出席東盟相關會議的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兩場會面緊接而來，加上王毅稱「近期烏俄雙方都不同程度發出願意談判的信號」的表態，讓人不得不猜想俄烏雙方會否像去年沙特、伊朗復交一般「突然」在中國調解之下發生。

在王毅和庫列巴的會面中，雙方除了談雙邊關係之類的其他議題外，都表明以俄烏戰爭為會會談重心。王毅承認談判「條件和時機還不成熟」，但中國支持一切有助於和平的努力。中方通稿亦指，庫列巴表示烏方重視中方的意見，認真研究了中國巴西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六點共識」，而烏方願意並準備同俄方開展對話談判，但談判應是理智和有實質意義的，旨在實現公正持久的和平。（按：值得留意的是，「六點共識」並沒有提到領土完整。）

相較之下，根據中方通稿，王毅和拉夫羅夫在老撾的會面則沒有提及俄烏戰爭的議題。不過，俄烏戰爭畢竟是俄羅斯正在面對的最大外交、軍事、經濟和內政挑戰，也是中國同美西方外交關係的關鍵磨擦點。中俄外交接觸，特別是在這個時程的安排中，沒有可能不觸及這個關鍵議題。

不過，根據烏克蘭有關庫列巴與王毅會面的通稿，烏克蘭方面只表達了願意「在某個階段」準備同俄羅斯進行談判的立場，也強調烏克蘭此刻尚未觀察到俄羅斯有真誠談判的準備。

而對於庫列巴訪華期間的表態，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也作出了較為負面的回應，稱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沒有合法性的問題（按：其任期已過，但戰爭狀態下烏克蘭禁止舉行選舉），以至烏克蘭禁止任何同俄羅斯談判的立法，都需要進一步的釐清，俄方需要聽到進一步的解釋。

雖然如此，但質疑澤連斯基總統地位合法性其實只是俄羅斯宣傳手段之一，烏克蘭憲法和相關法律條件已保證了澤連斯基的合法地位。而所謂禁止對俄談判的立法，其實只是對於2022年9月將烏克蘭東部和南部四州「公投入俄」的總統法令，當中也只聲明跟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進行談判的不可能，並沒有禁止俄烏其他人員進行和談－－如果俄烏談判的條件是不必烏克蘭從「公投入俄」四州撤軍的話，相信法令也能迅速得到修改。

決定俄烏戰爭能否進行談判階段有好至少三個因素，一是戰爭形勢，二是烏克蘭民意，三是美西俄各方的外交走向。

難道要打到2055年嗎？

去年底以來，俄羅斯的確佔據了烏克蘭戰場上的主動，然而，大半年的攻勢並沒有為俄羅斯迅速奪得更多的土地，2022年9月公投入俄的盧甘斯克（Lugansk）、頓涅茨克（Donetsk）、扎波羅熱（Zaporizhzhia）和赫爾松（Kherson）四州依然有一大部份在烏克蘭的穩定控制之下。

如果我們以去年11月至本年6月的俄軍地面推進速度來計算，要打下上述這四個已經公投入俄的烏克蘭州全部土地－－不計算5月俄軍在烏克蘭東北哈爾科夫（Kharkiv）打開的新戰線－－需要是時間是31年。

普京自己近月已間接承認俄軍每月死亡人數約為5,000，而他也聲稱烏軍的死亡人數是俄羅斯的5倍。澤連斯基本年2月則承認烏克蘭整場戰爭中有3.1萬軍人喪生，但烏克蘭分析人士普遍認為烏軍確認軍人死亡的標準較高，因此大大低估了其死亡數字，烏克蘭民間機構統計得來的具名軍人喪生數字，至本年6月已超過5萬。

無論實際損失為何，這場戰爭已變成了一場無謂的消耗戰。

本年以來，俄羅斯集中打擊烏克蘭的能源基建，其全國非核能發電能力九成已遭毀壞，總發電量大約只得戰前的四分之一，本年冬季將面臨嚴峻挑戰。

俄軍本年以從無導引炸彈改裝而成的滑翔炸彈（glide bomb）取得戰場上風，但隨着F-16戰機本年稍後投入烏克蘭戰場，俄羅斯空軍優勢將會受到威脅。同時，空襲並不能取代陸上進攻，但俄羅斯的陸軍裝備生產，例如坦克、炮管等，都高度依靠蘇聯時代的庫存，烏克蘭戰場上經常出現T-62、T-55等古舊坦克，2023年全年坦克供應中有八成半來自庫存翻新，分析普遍認為從2025年下旬開始俄軍將面臨軍備短缺的問題。

由於俄烏衝突而明顯不能單靠戰場的勝負來解決，談判自然是唯一出路。

烏克蘭民意趨和

由於普京政府對俄羅斯民意有高度的掌控能力，談判開展的變數在於能夠左右澤連斯基決策的烏克蘭民情。

隨着武力恢復1991年烏克蘭邊界的勝算愈見渺茫，烏克蘭的民情也逐漸轉變。根據一個ZN.UA在7月公布的民調，44％烏克蘭受訪者認為如今已是俄烏展開談判的時候，35％則認為談判時機未到。相較之下，在2023年5月的同類調查則顯示，支持談判的只有23％，反對談判高達64％。由此可見，烏克蘭對於談判的態度已轉趨正面。

根據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KIIS）本年5、6月進行的民調，32%烏克蘭人認為烏克蘭可放棄一些土地來換取和平，去年5月此數只得10％。

該研究所還向受訪者提出了三套和平方案，調查他們的接受程度。

方案一是俄羅斯保留其現有的烏克蘭土地，烏克蘭不加入北約，但加入歐盟並從西方獲得重建經費。

方案二是俄羅斯保留「公投入俄」四州和克里米亞的實際佔領土地，但烏克蘭不正式放棄主權，烏克蘭加入北約並獲得北約安全保證，也同時加入歐盟並從西方獲得重建經費。

方案三是俄羅斯只保留克里米亞和烏東盧甘斯克、頓涅茨克兩州的實際佔領土地，烏克蘭不正式放棄主權，烏克蘭重新獲得赫爾松、扎波羅熱兩州全境控制權，烏克蘭加入北約並獲得北約安全保證，也同時加入歐盟並從西方獲得重建經費。

從下圖可見，就算是「就地停火」和「放棄加入北約」的最嚴苛條件（方案一），也有38％烏克蘭人認為是可以接受的妥協。如果烏克蘭能加入北約，俄羅斯交出赫爾松、扎波羅熱的話，高達57％人認為可以接受。

由此可見，烏克蘭民意大體上已逐漸走向「接受現實」。這也反映在澤連斯基早前邀請俄羅斯參與11月和平峰會，以至其有關即使未恢復1991年境界也可展開談判的表態中。

特朗普因素

匈牙利本年下年來成為歐盟輪任主席國之後，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出訪烏、俄、中三國，並將之包裝成和平之旅。其促談立場顯然是歐盟當中的極少數。對於歐爾班未有事先諮詢歐盟其他國家的外交行動，歐盟27國的25國都決定將原訂8月底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舉行的外長和防長會議搬回布魯塞爾舉行，以示不滿。

不過，如果表明要在24小時內結束俄烏戰爭的特朗普（Donald Trump）真的贏得本年11月美國大選的話，到時候歐洲的立場可能就需要因應美國政策的改變而靠向和談。

曾與特朗普見面的歐爾班已表明特朗普當選後就會馬上處理俄烏問題，更稱特朗普對此已有詳細計劃。特朗普的兩位國防政策顧問Keith Kellogg和Fred Fleitz（兩人曾先任擔任特朗普的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幕僚長）本年4月就曾發表文章，主張是以收回美國軍援來迫使烏克蘭同俄羅斯進行談判。

在北約的問題上，他們主張長期擱置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問題，以全面並可證明的安全保證取而代之。在領土問題上，他們主張烏克蘭並不一定要承認已經失去的土地屬於俄羅斯，卻應放棄以軍事方式奪回領土。而美國對俄制裁則該在俄羅斯簽署烏克蘭可接受的和平協議之後才可全面解除。

本年6月，普京也公開開出和談及停火條件。他要求烏克蘭從俄羅斯2022年9月透過公投併入俄羅斯的四個烏克蘭州份撤軍，而烏克蘭必需放棄加入北約的計劃。由於此方案無異於要烏克蘭主動從自己的領土上撤軍，也沒有解決戰後對烏克蘭安全保證的問題，澤連斯基和烏克蘭民意一定不會接受。

不過，6月底、7月底，就另有小道消息傳出另一套俄方停火條件，據稱已在6月底向美國傳達。傳聞中的條件是：烏克蘭必須放棄加入北約，卻可加入歐盟；軍隊人數和規模需要作出限制；頓巴斯兩州加入俄羅斯；克里米亞可變成烏克蘭和俄羅斯共管的非軍事區；扎波羅熱核電廠歸還烏克蘭；扎波羅斯和赫爾松兩州由烏克蘭控制，但必須變成非軍事區。

這套較為溫和的條件，與上述KIIS民調中有57％烏克蘭人認為可以接受的方案三甚具可比性。如果普京真的願意對於此等條件持開放態度，和談將能在一定的共識基礎上開展。

從戰爭情勢、烏克蘭民意，以至美西俄各方的外交風向來看，談判的基本條件已逐漸成形。自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中方的立場一直是勸和促談，只是條件未成熟。如今條件逐漸成熟，我們可以預見中國在此的外交角色將會變得愈來愈明顯－－特別是，如果俄羅斯堅持要烏克蘭放棄加入北約的話，中國將會在保證烏克蘭未來安全上扮演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