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該如何應對美國施加的「產能過剩」壓力?

撰文:外部來稿(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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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財長耶倫在其為期6天的訪華行程明確提出了一個美國方面關注的重要問題——中國的「產能過剩」問題。在美國方面看來,在中國政府的補貼機制下,中國在部分產業領域出現了產能過剩,而中國企業正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向美國出口產品,對相關領域的美國企業構成了威脅。

根據安邦智庫(ANBOUND)研究人員的跟蹤,所謂「產能過剩」問題並不是現在才提出來,在過去美國和歐洲針對中國的「去風險」(de-risk)過程中,就包括中國在某些產業領域對美國和歐洲企業的系統性競爭問題。本質上,這是中美在多個領域博弈的體現,也是美國「遏制」其「長期戰略競爭對手」中國的方式之一。只不過,現在被冠以「產能過剩」,以凸顯這是一個經濟和產業問題,而非美國的地緣政治打壓。

據路透社報道,耶倫與中國副總理何立峰的會談持續了超過4個半小時,耶倫稱用了兩個小時討論產能過剩問題。據美聯社報道,會談結束後,耶倫發表聲明說,這是一次「廣泛而富有成果」的會談,雙方同意舉行更多會談,以解決美國對中國經濟模式的主要抱怨。耶倫對記者表示:「我認為中國人意識到我們多麼擔心他們的產業戰略對美國的影響,擔心他們的出口產品可能會湧入我們的市場,從而使美國公司難以競爭。」「這個問題不會在一個下午或一個月內解決,但我認為他們已經聽到,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重要問題。」

何立峰2024年4月5日與耶倫舉行會談(Reuters)

不過,與過去以「國家安全」為由對華施加地緣政治壓力不同,「產能過剩」問題在性質上是經濟與市場問題。強調自由市場的美國要求中國解決「產能過剩」問題,這一說法實際上站不住腳。《紐約時報》在一篇文章中稱,隨着拜登政府補貼自己的(新能源)供應鏈,美國希望說服中國放棄其綠色能源產業戰略。文章引述卡託研究所的貿易專家斯科特·林西科姆的觀點稱 ,「當我們正在做同樣的事情時,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推銷(It's a very tough sell when we're doing much the same thing.)」這位專家對此事的看法入木三分:「事實上,當你的論點是『照我說的做,而不是照着我做』(Do as I say, not as I do.)的時候,其政治和話語效果將不可避免地打折扣。」

《華爾街日報》對耶倫就「產能過剩」向中國施壓的成效並不樂觀。該報稱,拜登並未宣佈放棄特朗普發起的對華貿易戰,然而,形勢顯然已經發生了變化。拜登政府不再把重心放在雙邊貿易逆差和懲罰性關稅上,轉而向企業提供補貼,鼓勵它們把生產線放在美國。哈佛大學經濟學家漢森稱,在拜登政府大力推動為半導體制造和綠色技術提供新補貼的背景下,耶倫可能很難說服中國解決產能過剩問題。實際上,美國財政部也預計在耶倫訪華後,中國的政策不會發生重大轉變,但美國官員認為,解釋一些行業的過度投資和消費者需求疲軟給中國及其貿易夥伴帶來的經濟風險是很重要的。

耶倫訪華:美國財長耶倫(Janet Yellen)2024年4月6日晚從廣州轉抵北京,繼續訪華之旅。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強4月7日上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與她會面。(Reuters)

耶倫的訪華行程正在進行中,中美會談的結論還有待觀察。安邦研究人員認為,在中美兩國努力謀求避免兩國關係失控的大背景下,相信兩國對於產能過剩這個經濟議題不會弄得劍拔弩張,中國方面會給耶倫財長足夠的禮遇,在面對分歧時也會展示出彈性,暫時擱置爭議。從正面來看,雙方不直接打貿易戰而是先對話,這是好事。但同時也要清醒地認識到,中美圍繞產能過剩這一話題的交鋒才剛剛開始。新加坡《聯合早報》報道,耶倫與何立峰經過兩天會談後,同意對中美及全球「經濟平衡增長」展開正式討論,以部分回應美方對中國製造產能過剩的關切。從這些跡象看,在「經濟平衡增長」這頂帽子下,中美之間圍繞經濟利益的博弈正在拉開大幕。

面對美國打出的「產能過剩」這張牌,中國應該如何看待和應對呢?安邦的研究人員認為,有如下一些方面值得考慮和重視。

首先,對中美博弈要保持底線思維。我們相信,美國提出「產能過剩」這一話題絕非臨時起意,而是在詳細評估形勢的基礎上做出的精心選擇。以美國在戰略和政策制定方面的特點,美國很可能準備好了後續的施壓策略和制裁工具。對此,中國方面要有足夠的重視,並基於最壞的情況,來準備應對美國以產能過剩和政府補貼為由進行的經濟打壓。

被稱為「吃貨」的美國財長耶倫(Janet Yellen)2024年4月4日抵達廣州,展開為期6天的訪華之旅。她6日晚抵達北京。央視旗下的自媒體「玉淵潭天」稱,耶倫於廣州的第一頓飯,是光顧老字號陶陶居。來到她6日晚抵京,則是直奔老川辦餐廳。(玉淵潭天)

其次,中國需要堅持經濟問題與政治問題相區別。中美兩個大國博弈,利益問題當然十分複雜,既有政治又有經濟。但在具體問題處理過程中,經濟問題最好不要政治化。即使「產能過剩」問題存在,本質上也是市場現象,是微觀經濟主體的市場競爭行為,不能以政治或行政方式來定義問題,也不能以政治和行政干預來解決問題。這種區分的意義在於劃清解決問題的原則,對美國的博弈進行某種約束。

第三,對美國打壓中國企業「產能過剩」的各種可能性,要做好預判和準備。安邦研究人員認為,相關打壓可能體現在如下方面:(1)對相關產業領域中國企業的對美出口增加關稅壁壘,如直接加徵懲罰性關稅;(2)對相關產業領域中國企業的對美出口進行行政限制,包括以「原產地」規則進行限制;(3)針對中國企業對第三國的投資加強審查,以減少或阻塞中國企業借投資第三國對美出口的渠道;(4)限制或禁止相關產業領域的中國企業對美投資,避免中國企業或中國資本在美國本土以低成本製造衝擊美國企業。

第四,針對「產能過剩」和「經濟平衡增長」等新議題,中國可以主動採取某種措施,減少美國方面來抓中國企業和政府的把柄。比如,對部分相對成熟、中國企業已經形成系統競爭力的相關產業,中國可以考慮減少或取消來自政府財政的補貼,推動相關產業走向市場化競爭。比如在電動車、太陽能電池、鋰電池等領域,中國企業和相關產業鏈的競爭力已經成形,減少或取消補貼應該沒有問題。這種調整是基於產業競爭能力的調整,不是政策上的退縮。

最終分析結論:

美國財長耶倫訪華提出了中國在某些產業領域「產能過剩」的問題,拉開了中美兩國在經濟領域博弈的新序幕。對於這個新挑戰,中國在高度重視的同時,更重要的是做好各種應對的準備。「產能過剩」本質上是一個經濟議題,應該通過市場方式來解決,不能過於政治化。

本文原載於2024年4月7日的安邦智庫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