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BEASTARS》：動物的身體慾望　人類的倫理禁忌

近期 Netflix 有一套動畫大家可能沒有留意。一隻大灰狼戀上一隻白免，加上「如果動物有像人類一樣的社會，那會如何」的想像，怎麼聽起來都和童話故事相似。

只是細心想想，如果動物有著人類的倫理與社會，卻同時有著動物的慾望與身體，我們又如何處理當中的道德問題?

非一般的動物擬人化

在絕大部份人成長的過程中，都或多或少接觸過動物擬人。例如，給小朋友看的大多故事（如《伊索寓言》），都是動物擬人。

《伊索寓言》之所以選擇動物有多種解釋，可以是「人類由古到今都有這樣的想像投射」、「避免直接指出某類權貴」、「動物更吸引小朋友」、「角色定位鮮明不用每次介紹（例如狐狸狡猾、螞蟻勤力）」等等，但其中一點不能否認，就是動物擬人後的道德議題，在去掉了人類背景後，顯得更加突出、更加鮮明。

只是《BEASTARS》 並非如其他的動物擬人化故事那樣，但求以動物作說教。《BEASTARS》給出來的感覺更為簡單，就只是如作者板垣巴留（正是《刃牙》作者板垣惠介之女兒）在訪問中指出她希望做到的漫畫是「如果動物有像人類一樣的社會，那會如何」，那麼她就必須要處理人類社會中「慾望」與「禁忌」的問題。

【以下包含《BEASTARS》內容，敬請留意】

「並非人類」是重點

因為很多人未有看過《BEASTARS》，在此作一個簡單劇情介紹：

在草食動物和肉食動物共存的世界，初高中直升寄宿制的切里頓學院中，一名叫提姆的羊駝被咬殺──這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禁忌，也是兩種族間無法跨越的溝壑。同屬戲劇社，心思細膩卻沉默寡言的灰狼青年狼雷格西卻被懷疑是犯人。而這隻灰狼雷格西又同時喜歡上一隻侏儒兔哈魯，但這種喜歡又是來源於什麼呢? 戲劇社的紅鹿路易，又有什麼特別的秘密？

但重點除了是角色本身，其世界觀更是特色所在。如果要作對比的話，就是《優獸大都會（Zootopia）》的極端版。

舉一個例子，肉食動物與草食動物一起生活的情況下，有一個不能避免但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就是肉食動物的食物來源。因為草食動物擬人，肉食動物總不能「吃人」吧 ? 結果不同動畫都有一些妥協方法：《獅子王》的辛巴變了吃蟲、《荒失失奇兵》（Madagascar）的獅子 Alex 吃沒有擬人化的魚等等。

《BEASTARS》則直接展示，甚至放大這個矛盾。在《BEASTARS》中，肉食動物會吃飯或麵充飢，而蛋白質的補充主要來源是蛋。「吃草食動物」這件事本身，在和諧生活的社會中是個「禁忌」。只是，成年的肉食動物難以單單依靠蛋來壓制食肉的「慾望」，因而出現了「黑市」。

在「黑市」中可以買到草食動物的肉作食物，這些肉大多的來源為醫院的屍體，但亦有部份來源於自願售賣自己身體部位的草食動物，更極端的就是被監禁的動物。

不要認為吃蛋就很平常。因為這世界觀中除了昆蟲繼續是非人，所有動物都被擬人，因此這些蛋也是來自擬人化之後的女性鳥類。她們會賣出自己的蛋作外快，在漫畫中更有展示出假如這些女性鳥類的私生活沒好好控制，賣出的蛋甚至會出現「受精卵」，這類「雞仔蛋」可能會被吃掉，但打破卵後的胚體假如好好照顧，也能成長起來成為嬰兒。

現實中的動物因為沒有選擇，因此沒有道德問題：肉食動物食肉不會被譴責，因為牠們沒有選擇。但當把動物副於人類的社會性，而且要跟草食動物共存，忽然問題就來了。

有很多動物寓言都有其「所指」，但這漫畫中的倫理困境則很難套在現實人類世界當中。漫畫中黑市跟在現實中非法處理屍體、人體器官買賣可以作連繫；同理，以上蛋的問題，當然可以和現實中的墮胎問題拉上關係。但在現實人類世界中墮胎與屍體處理並不是「食物製造業」，這些在現實中的禁忌，卻赤裸地與日常食慾，也就是人類在日常最可能表達出來的慾望扣連。

當中的違和感，在迪士尼動畫《優獸大都會》中是可以想像到，但卻難以出現的。

除了以上的違和感之外，《BEASTARS》亦把在人類世界中極少出現的一些「慾望混淆」大大放射出來。

在漫畫中，肉食動物和草食動物會拍拖交往，混種動物下一代是個問題，而更大的問題是肉食動物對著草食動物時，那種渴求往往會在性慾食慾與之間搖擺，以致難以看清究竟是想「佔有（性慾）」伴侶，還是只是肉食動物單純想「得到（食慾）」草食動物，甚至在「情不自禁」下，肉食動物會不自覺地殺死草食動物伴侶；另一邊，草食動物有時也會有一種自願被吃的情感出現。捕獵者與被捕獵者的身份，在「異種」情侶中往往揮之不去。

昆蟲如螳螂和蜘蛛交配時可能出現性食行為，而人類社會並不是沒有出現過「殺死對方來佔有對方」的情況，而「因性慾而吃人」當然是禁忌，但仍是有發生過。「吞食性愛好（vorarephilia）」一詞，正是描寫那種以想像吃掉對方或被人吃掉來滿足性慾的性偏離行爲。

但除卻了極端例子，並不會混淆食慾與性慾兩者。不過，當人類的身份退場後，連帶當中不同慾望的分隔線都模糊起來，不加修飾的「慾望」又重新與「生物本能」直接扣連，食慾與性慾就靠攏起來。

這個混淆令人思考，慾望的劃分究竟是自然而然，還是因社會教化而出現呢?

擬人，卻非人

不是人類卻有著人類社會結構的弔詭世界觀，就一定會出現「是人又不是人」的情景和道德難題。簡單來說，就是這種世界觀中，有多少仍是「人」的世界?「人」的退場同時又在場，那麼「人（讀者）」的視角又該放哪兒?

另一本動物擬人漫畫《成群結伴！西頓學園》則巧妙地避免了以上問題，而成為一本動物學課本（加清涼漫畫）。在西頓學園中，「人」是眾動物之一的存在，所以除了有狼同學、熊貓同學和獅子同學等等之外，主角「人同學」真的是一個人。

他以人類擁有的動物學知識，去替其他動物的日常生活除難解憂。因此，整本漫畫都是用人類視角去處理動物問題，更不消說當中所有雌性動物都只是「人類＋獸耳＋尾巴」的美少女獸娘，而只有雄性動物才是「獸模獸樣」，這處理手法對大多觀眾而言很易「入口」，甚至因為美少女獸娘忽然會穿得很少，所以可以當成一般的清涼漫畫來看。

在一個訪問中《BEASTARS》的作者板垣巴留在一個訪問中說到【註1】，她向動畫製作團隊提出要求說：

希望他們能意識到「大家都不是人類而是動物」這一點。還有被搭話時耳朵的抖動等等的部分的重現⋯⋯如果動物用雙腳步行、過著人類一般的生活，他們會用怎樣的方式走路呢？有毛皮會對生活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其實不止於此，她做出的這個世界，更深入的說，應該是「如果動物有著人類的倫理與社會，卻同時有著動物的慾望與身體，他們會用怎樣的方式生活呢?」

結果是，就算看似能擺脫了人類中心，我們也難以擺脫倫理禁忌。用人類視覺看非人類生活的我們，不得不被困在人類的道德判斷當中。

註1：男女も人種も違って当然。板垣巴留が『BEASTARS』でわかり合えない存在を描く意味，中文翻譯見：[情報] 『BEASTARS』板垣巴留專訪：我不是獸控 - c_chat | PTT動漫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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