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吸煙者的哲學:你反煙,我升仙丨潘翊
不知道哲學家會對吸煙行為說些什麼,但吸煙的哲學家卻為數不少。很多時候關於吸煙的道德討論都是一場鬧劇,但它無論如何都是值得思考的。因為無論煙的壞處有多恐怖,煙盒的禁煙靈異圖示放得多大,還是會有一班吸煙者繼續吸煙。
吸煙廣告史:如何由風流快活變死亡警告
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煙草是美國聯邦政府的主要稅收來源,聰明的煙草商利用大眾媒體把香煙打造成健康的產品,並將吸煙塑造成時髦、有格調的行為,吸煙成了一種文化符號和身份象徵。當時美國成年人人均一年的吸煙量高達一千支,他們未意識到吸煙會導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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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科學家致力找出吸煙與肺癌的關係,拼力打破煙草商的銷售高潮。其中一個反煙潮的關鍵人物Cuyler Hammond加入美國癌症協會(American Cancer Society,ACS)後做了一連串的研究。Hammond召集了兩萬多名志願者去記錄身邊吸煙人仕的生活方式、吸煙習慣及死亡率,結果得出了死亡率與吸煙量呈正向關係。1954年Hammond在美國醫學學會上發佈研究結果,該消息成為了NEW YORK TIME 的頭條新閒,該年人均買煙量下降了百分之六。
吸煙導致死亡的結論在官商勾結的局勢下持續被否認,Hammond繼續進行研究並且擴大調查規模,80多篇論文被引進了美國公共衛生部部長報告。這份報告羅列了吸煙導致多種健康問題,甚至致死的證據。吸煙與死亡因此劃上了等號,隨後聯邦政府通過了林林總總的香煙標示廣告法、煙草法。
一個人畢生做研究為了證明吸煙會導致死亡,對公眾健康有百害而無一利,他本身是否極討厭煙草?在發表這個終結煙草銷售高潮的報告時,Hammond是一邊抽著煙斗,一邊說自己並不是美國人的好榜樣,他本來就是個吸煙者,是盒裝煙的愛好者,但這日特意以煙斗代替盒裝煙。吸煙會致死的消息讓某部份人對煙草卻步,這點無容置疑,可有些人就像Hammond一樣十分了解煙草的禍害卻無法脫離它的魔力。
時至今天,煙盒上的標語由「L&M牌香煙,醫生之選!」、「作為牙醫我推薦抽Viceroys!」變成了「吸煙引致末梢血管疾病;吸煙引致肺癌;吸煙足以致命」,吸煙對身體毫無益處已經是常識,無可奈何吸煙的人仍然大有人在。這些煙盒恐怖圖片和標語確實能夠減少吸煙人數,但同時也把「為何吸煙」這個問題簡單化了。僅僅以死亡的恐懼說服不了毫不在乎損壽的吸煙者,這班吸煙者我稱為佛系的吸煙者。
佛系吸煙者並不是不需要香煙和和打火機,自自然然就能呼出煙霧吸收尼古丁,亦不是緣份到了自自然然就會戒煙,而是他們藉吸煙這個活動達到其他精神層次的思考。
吸煙時,佛系吸煙者沉思和內省,呼出煙霧同時反省生活甚至洞察宇宙萬物。吸煙一方面像走近終極滅亡之路,但另一方面讓吸煙者遠離現實的繁忙步伐,坐下來,放鬆,冷靜地思考自己在做甚麼,我將要去哪裡,我將要做甚麼事情。
佛系吸煙者總是面臨改變生活習慣的艱鉅決定,如買煙時便會想「每月花數百大元購買香煙,值得嗎?」;吸煙時會思考「值得冒肺癌或其他疾病的風險去追求吸煙賦予短暫樂趣嗎? 」。在這個意義上,佛系吸煙者經常觀照自己,甚至比非吸煙者更多機會檢視自己的生活,非吸煙者大不必每天為這個重大決定憂心。對於一個佛系吸煙者來說,沒有吸煙的生活,是否就意味著失去了某個檢視自己的機會呢?
除此之外,佛系吸煙者很容易便會意識到,生活很脆弱,生命微不足道,生命毫無意義。當你向佛系吸煙者說香煙裡的焦油和其他有毒化學物質會致癌時,他們會回應:「遲早我們都會死,活這麼久幹甚麼?」他們深明人類在時間的長河入面隨時瞬間消失,我們渺小如沙灘中的沙粒,我們是大氣中飄浮的一團煙,風吹即散。因此,即使是規規矩矩的生活似乎也不具甚麼意義。
有趣的是,佛系吸煙者異於一般的悲觀主義吸煙者,他們否定世界的合理性,卻仍然對人生持積極態度,他們把世界作為一個審美現象來肯定,香煙有毒、苦澀、會致死,吸煙是伴著苦味的美麗快感,就像希臘悲劇,人類無法逃脫這種命運的鋪排,人生荒謬無理,但我們把這種荒謬以另外的方式去呈現。
文學教授克莱恩借用了康德所說的超凡(sublime)一詞來解釋吸煙之美,香煙充滿了康德所說的消極快樂,迷人的力使吸煙變得超凡,這種快樂是一種邪惡之美。對於無形事物的審美並不像一般有形的事物,人的享受著毫無邊界的景象,這種審美建基於消極、痛苦。在遭遇崇高美時候會夾雜著敬畏與恐懼感。這種短暫敬畏和恐懼之後所得的滿足就像征服之後的勝利感。佛系吸煙者在吸每一枝煙時像得了一場小病,他們在吸第一口煙時所感受到的多數是苦澀、嗆喉,而隨後痛苦感被理智克服,變成了滿足感。
也許,對於佛系吸煙者來說,損壽的絕對價值不及這種超凡的美學價值,煙草中的有毒、致死、致病的性質更恰恰滿足了他們的美學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