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哲學編輯日課】#21. 賽伯格女性主義政治學

撰文:黎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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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哈拉維(Donna Haraway)在《賽伯格宣言》寫道:「我們的時代,一個神話般的時代,我們都是妄想物/嵌合體,機器和有機體的理論化與組裝/杜撰的混種;簡言之,我們是賽伯格。賽伯格是我們的存有論,它給予我們,我們的政治。」

 

因應女性主義的困境,即由於一味鼓吹身份政治而造成認同的分裂(「女性主義者(更別提所有女人)之中沿著每個可能斷層發生的痛苦分裂」),哈拉維不惜以「帶著虔誠的褻瀆」重構神話,詭辯,又或者諷喻的夢,以「親緣性」、「結盟」而非「認同」作為策略,試圖「為集成電路中的女人打造一個共同語言」,而其中的核心意象就是賽伯格。

 

在哈拉維看來,賽伯格作為有機體與無機體、肉身與機器的混種,其本身的存在含混而複雜,能夠干擾、破壞雙性性別體制與雙性戀秩序,抵抗與攻擊二元對立的邏輯範式和父權制度。就好像草雉素子選擇女性形象的義體並不具有本質上的性別意義,而只是表演,只是出於偏好,甚至可能是為了能夠佩戴一支作為「外部記憶」的、對她十分重要的女裝手錶。

 

盡管賽伯格的身體去除了性別本質,是完完全全被建構出來的,但並非所有的建構都是平等的、均值的。哈拉維沒有忘記告誡我們,賽伯格的身體並不無辜。賽伯格的世界仍是一個深受跨國資本控制的世界。素子的義體就是普通階級無法企及的、由日本政府和跨國公司聯手打造的高級產品。她也曾遭遇在更換義體的時候被特務技師綁架的危機。可見賽伯格的身體如何被生產出來其實是由權力與資本所決定的。

 

(I, Robot (2004),電影劇照)

 

在科幻小說和賽伯格電影中,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陰影從來都揮之不去。而現實中,當代戰爭已然是一場又一場賽伯格狂歡。早在1980年代,美國就曾花費八百四十億美金的國防預算開發軍事計劃,其中採用了C3I體系。C3I就是「指揮—控制—溝通—智慧(command-control-communication-intelligence)」。人機結合已經不是新事物,而只會在權力與資本的推波助瀾下向更高層級迅猛發展。

 

在這個意義上,賽伯格女性主義(a cyborg feminism)批判「人」本位並不代表要解除「人」的行動力與責任。相反,它恰恰要揭示出在後人類時代,賽伯格是關係到生命存亡的鬥爭場域。身為賽伯格,生存並未變得更容易。所以,企圖通過科技無休止的改造、強化人類的「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就不是哈拉維能夠認同的。

 

賽伯格女性主義的策略是從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的立場出發,永遠不企圖成為總體,而只是基於親緣性,不斷發現新的連結關係,建立結盟與編織網絡。不可否認,當代社會已經是一個網絡社會,網絡化同樣也是跨國公司的策略——哈拉維因此提出一種「網絡意識形態的意象」(a network ideological image)來描述當代社會。因此,女性主義就需要一種幾何學來測量、刻畫當前的網絡社會:「如果我們學會如何閱讀這些權力與社會生活的網絡,就可能學會新的接合方式、新的聯盟」。

 

在今天,完全脫離科技環境來談論「人文」問題已經不再可能。作為當前歷史處境,科學與技術的社會關係(social relation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既是壓迫,也帶來了歡愉,更預示一種女性主義的科學。

 

賽伯格給予我們政治:Cyborgs for earthly survival!

 

延伸閱讀

《猿猴、賽伯格和女人:重新發明自然》,[美]唐娜·哈洛威著,張君玫譯,群學出版社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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