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這一回,「台獨」不知該演以色列人還是巴勒斯坦人
「如果我們無法找到與阿拉伯人正當合作、真誠對話的途徑,那麼我們就沒有從過去兩千多年的痛苦中學到任何東西,而我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也是咎由自取。」——愛因斯坦
除了科學家,愛因斯坦也是眾所周知的和平主義者和人道主義者。作為全球最知名的猶太人,愛因斯坦曾受邀成為以色列第一任總統,但他拒絕了,因為他反對猶太復國主義,以及該主義的建構基礎——民族主義。文首這段話是愛因斯坦致信給以色列第一任總統哈伊姆.魏茨曼(Chaim Azriel Weizmann)的內容。
相較於俄烏衝突,巴以衝突是遠為複雜的事件。宗教、歷史、種族、地緣政治,再加上暴起的覺醒文化,此事件維度之多,從物質到思想,牽涉範圍甚廣。衝突爆發至今,我們已然目睹了該事件的複雜性,即便用粗暴的善惡二元論簡單敘事,旁觀者也都會陷入迷宮,因為誰善誰惡的問題,是另一場文化、思想與史觀的鬥爭。
衝突爆發後,一位香港網民在臉書貼文,嘲諷2019年以色列駐聯合國代表以「舊約聖經」作為以色列擁有巴勒斯坦領土的佐證,掀翻了猶太人荒謬的復國敘事。這是全世界同情巴勒斯坦人的一個立場縮影。
然而,這場衝突可化約為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的二元對立嗎?
表面上是的,但掀開此一表面,中東專家掀出了另一層事實——許多阿拉伯人其實視巴勒斯坦人為包袱,而非兄弟,尤其是若干阿拉伯大國的王室。原因是,出於維穩政權的考量,幾個阿拉伯王室希望與以色列發展正常關係,因此有意邊緣化巴勒斯坦問題。
此一說法當然有證據,即2020年由美國促成的阿以和平方案「亞伯拉罕協議」,再加上今年拜登(Joe Biden)政府想促成的阿以關係正常化協議,都證明了阿拉伯世界領導層遺棄巴勒斯坦人的事實。而這便是哈馬斯對以色列發動大規模攻擊的主因。
在此維度上,巴以衝突也是阿拉伯世界某種形式的「內戰」。這還不算複雜,因為不獨阿拉伯人內鬥,猶太人也內鬥,這又是另一個維度的故事。
10月19日,43位猶太裔美國作家、藝術家、學者在英國衛報具名致信給拜登總統,除了譴責哈馬斯的立場,這群猶太精英更從人權角度,強烈要求美國停止對以色列的「道德」與物質支持,反對濫殺加沙人,要求停火。
無獨有偶,10月20日,數十位美國娛樂界名流——包含姬蒂.白蘭芝(Catherine Blanchett),艾方索.柯朗(Alfonso Cuarón)等巨星、名導——以人道主義為由,聯名致函拜登,要求停火,呼籲結束對加沙的轟炸,釋放人質,支持「人類共同的人性」。
這兩封公開信,只是全世界普遍呼籲停火的其中兩個例子,但聲量巨大,尤其是猶太人的反戰呼聲,震耳欲聾。
猶太復國主義的正反面
猶太復國主義(錫安主義)有綿長的歷史,但也是直到1897年才開始組織化,1917年在英國的支持下將巴勒斯坦劃定為國家領土。此發展隨即於1919年遭到美國猶太裔名流抗議,這批精英反對在巴勒斯坦建國,也反對居住在任何國家的猶太人被隔離為一個民族群體。
猶太人受迫害的歷史,在宗教時代,迫害者是系出同門的羅馬天主教,在民族時代,則是系出同門的歐洲民族國家,而願意與猶太人和平相處的卻反而是北非與阿拉伯人。
諷刺的是,「排猶」的反猶太主義者,不少人支持猶太復國,白話說就是想將猶太人趕到其他地方建國,別住在境內。於是猶太人有了更強烈的建國動機,並鎖定了今天以色列的領土範圍,包含巴勒斯坦。
猶太復國主義創始人希歐多爾.赫茲爾(Theodor Herzl)的日記中有這麼一段話:反猶太主義者將成為我們最依賴的朋友,反猶太國家將成為我們的盟友——換言之,「反猶太主義」與「猶太復國主義」是另類的「盟友關係」,「反猶太復國主義」與「反猶太主義」卻非志同道合的同一類人。
然後被猶太復國主義者迫害的,就成了巴勒斯坦人。
愛因斯坦是個反猶太復國主義者,而他代表的是為數眾多的猶太精英。因此,與一般人的認知相反,猶太知識精英的主流思想是反對猶太復國,更反對以恐怖主義遂行建國目的。而掌握美國金融、媒體等領域的猶太大亨,則是猶太復國主義者。
在美國權勢熏天的猶太大亨,長期編造各種謊言,諸如「以色列是猶太家園」、「以色列是中東唯一民主國家」等,同時長期給大眾灌輸猶太人受迫害的歷史,以受害者之姿掩飾其暗殺機構、資本滲透與媒體操控等陰暗面。
猶太裔的反猶太復國主義者,除了愛因斯坦,還包含許多20世紀重要的猶太思想家,如「台獨」最愛引用其概念的漢娜.萼蘭(Hannah Arendt)、諾姆.杭士基(Avram Noam Chomsky)等人。大體上,這些猶太裔的反猶太復國主義者,都是泛左翼人士、和平主義者、人道主義者、自由主義者、多元主義者、反民族主義、反威權主義、反極權主義。
戲謔一點說,受迫害的歷史讓猶太人自然生成兩種互斥的基因,其一是「反迫害」,其二是「迫害他人以反迫害」。前者認為只有透過思想轉化,才能根絕迫害,所以主要根據地在思想界;後者認為只有透過蠻力與權力,才能避免被迫害,所以其根據地在商界。
居住在美國的猶太人比例僅2.2%,諾貝爾得主則高達38%。聰明的猶太人以極少的比例掌控了美國的「肌肉」與「大腦」,當兩者協調一致的時候,美國會展現強大的軟硬實力,當兩者不一致的時候,美國就是個自殘的歌利亞巨人,害人害己。
這次的巴以衝突,我們看到的就是自殘的歌利亞。巨人的踉蹌立即展現在陷入矛盾的美媒上,挺巴反巴,挺以反以,無法產出俄烏衝突那般高度一致性的訊息輸出,然後就是街頭、校園,乃至於華盛頓政界的混亂和撕裂。
被兩種猶太人拉扯的昏君
急於在中東地緣政治上與中國一別苗頭的拜登,這次又跌了個狗吃屎,完全低估了哈馬斯的生存危機感與實力,手段粗糙地企圖邊緣化巴勒斯坦問題,僥倖促成以阿關係正常化,結果又引發一次可能的長期戰爭。
拜登目前的身份,是爭取連任的總統,所以選舉考量必然壓到一切。然而,選舉考量受到兩種力量牽引,一種是猶太人金主,另一種受猶太人思想影響的青年選票,這兩種人的互斥力撕裂了執政團隊。
全力支持以色列,是美國總統的膝蓋反應,出動兩個航母戰鬥群為以色列壓場,又在聯合國以一票否決「巴以停火」,不惜站在全球大多數國家的對立面。此舉雖然能討好猶太金主,卻激怒了民主黨鐵票——校園裡的青年。
如前述,猶太裔的反猶太復國主義者,盤踞思想界,根據地在大學校園,而挺巴勒斯坦建國是覺醒文化的勳章之一。崇尚多元反歧視的年輕世代幾乎都有反以挺巴的情緒,許多年輕人在哈馬斯發動攻擊的隔天就旗幟鮮明地「挺巴」,此一族群大都親民主黨,當然不能接受民主黨總統「無障礙挺以」,更不能接受「無差別壓制反猶」。
挺巴勒斯坦是覺醒運動的其中一環,此思潮醞釀已久,而早在哈馬斯展開絕地反攻前,大學校園的「挺巴覺醒」就受到了歧視與壓制。如哈佛否決了國際人權組織HRW前主席就任訪問學者的申請,理由是HRW長期反以挺巴。此事件在哈佛校內外激發出不少批評聲浪,被認為是顧慮猶太捐款人的自我審查。
覺醒文化醒目的訴求之一,是消弭種族歧視。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實行種族隔離,乃獲聯合國認證的惡行,自是覺醒青年唾棄的對象。而如前述,覺醒文化當然也受到許多猶太思想家的啟發和猶太裔老師的諄諄教誨。因此,民主黨挺以,對這些「天然左」青年而言,形同自我否定。
《紐約時報》在哈馬斯行動後沒幾日,便發表一篇文章認為「以色列危機是民主黨團結的契機」。立論在於,民主黨內的進步派傾向於限制美國對以色列的軍事和財政支持,但哈馬斯的「暴行」讓黨內的這股極左勢力失去立足點。
白話說,就是建議民主黨建制派搭哈馬斯的便車,鎮壓黨內這些不識時務的少數進步派。不過,此一立論恐怕經不起考驗,因為別說國會,光是國務院內部已就為此「兵變」,直接拿俸祿賭理念,反對拜登政府「無障礙挺以」。
一旦以色列發動地面攻擊,戰爭進入城鎮戰,慘烈的畫面會迅速傳播到全球,走在選舉路上的拜登肯定要被扔石頭。按昏君的行事風格,在選票與金主之間進退兩難,一邊呼籲限制戰爭範圍,一邊繼續軍援以色列,兩面討好,兩面不是人,恐是必然的結果。
拜登遲早會發覺,站在懸崖邊找不到台階下,低頭只見深淵。
「台獨」不知該演以色列人 還是巴勒斯坦人
自比烏克蘭,是「台獨」此前的戲碼,擺出受害者姿態向國際社會討拍,也借此為「武裝台灣」鋪紅毯。不過這次,「台獨」不知該演以色列人,還是巴勒斯坦人。
這次的情節很明確,以色列人是施暴者,巴勒斯坦人是受害者,因此有部分「台獨」急演巴勒斯坦人,裝呆質問北京,為何巴勒斯坦可以建國,台灣不行?
另一種劇本是,以色列是民主盟友,美國親兒,巴勒斯坦是西方宿敵阿拉伯人,哈馬斯是「恐怖組織」,因此有部分「台獨」急演被血腥突襲的以色列人,復仇理所當然。
不過,一人分飾兩角在輿論戰上是行不通的,所以綠媒輿論觀點也出現了類似歐美媒體的混亂現象。
有些「台獨」是漢娜.萼蘭的信眾,時常將其名言塞在自己的論述裡,為自己的分離主義主張鍍金,展現反極權的姿態,以彰顯「台獨」的價值觀。但這種「台獨」永遠說不清楚的是,以色列到底是極權國家,還是民主國家?巴勒斯坦建國的權利,被美國爸爸剝奪了該怎麼評論?
以色列今天的作為,完全與漢娜.萼蘭高舉的價值相左,但以色列的高度自我武裝,卻又是「台獨」當前的訴求。講和平,怪怪的,想促戰,又不敢,巴以衝突讓「台獨」陷入自我矛盾。
說穿了,「台獨」沒有真正的左翼,都是右翼分子,拿左翼理念鬥爭國民黨成功,久了就忘了自己其實不是左翼。猶太左翼思想,不過是「台獨」拿來自我粉飾的兇器,一旦有真左翼質疑「台獨」路線,就惱羞成怒,汙其為「左膠」。
接下來對台灣的靈魂拷問,就是當加沙陷入城鎮戰,台灣人還願不願意付出類似的慘烈犧牲,捍衛美國的第一島鏈?
本文獲《觀察者網》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