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回顧石川佳純堅持23載　從懸崖完美著地的日本女王｜人物誌

日本乒乓球女王石川佳純突然宣布退役。回顧這個從7歲堅持到30歲的球手，要看的不是她在2007年日本錦標賽以13歲11個月成為當時史上最年輕4強選手，也不是2009年世錦賽以16歲之齡從落後0：3下反勝香港球手帖雅娜4：3，更不是她在倫敦、里約和東京三屆奧運，三次站上頒獎台。
我們聚焦的，是她在2019年一場次級賽事，面對來勢洶洶的師妹平野美宇，如何為自己的人生反敗為勝。

12月的加拿大萬錦市，日夜氣溫在攝氏零度附近徘徊，石川佳純冒着嚴寒到北美比賽，她要爭的不只是冠軍，更是東京奧運日本隊女單參賽席位。

奧運每隊只限派兩人出戰單打，當時伊藤美誠已穩奪其中一席，剩餘一席，就是石川佳純和平野美宇之爭。

一場第二級別的北美公開賽，兩個日本球手一同出戰，巧合的是，決賽戲碼正是日本內訌。一年來，石川的排名積分一直落後，這一役是最後機會。

頭兩局，石川憑藉苦練一年的發球連下兩城；第三局平野加快進攻速度追回1：2。第四局，是石川領先3：1還是平野扳平2：2？

比賽進入「刁時」。

「退縮的話，球碰到網會彈回來；強勢的話，就能一鼓作氣過網得分。」

一個擦網球，石川得到關鍵分，以14：12拿下重要一局。第五局，她又站在落敗邊緣，她在生死關頭選擇主動進攻，最終反勝11：9。4：1的局數，石川贏到的，遠遠超過一個冠軍。

「一直在幽暗的隧道之中，看到對手不斷獲勝，我卻怎麼跑都跑不出去，太黑暗了。我會想，『我到底在做什麼呀』，一直都是這種消極的心情。

這段路真的很漫長，過於漫長，好像有一百次想過要不要放棄。我從沒被迫到這個地步，就是『雖然很辛苦但都要咬住』的感覺，很多次都覺得『不行了』、『要壞掉了』。最終雖然取得入場券，但也實在太辛苦了。

日本代表席位的競爭，是精神上最痛苦的事，最終誰能出場，不到最後一刻也真的不知道。當我想到未來，就覺得很痛苦，想過放棄乒乓球。」

石川在NHK紀錄片《懸崖邊上的女王》，說了一番揪心的感言。製作組將她從2016年兵敗里約奧運女單首圈之後的1000日，濃縮成72分鐘的紀錄片。鏡頭下，石川沒有展示（我們以為）強如鋼鐵的所謂運動員心理質素，從2017年初的全國大賽決賽不敵當時才16歲的平野美宇開始，她自言進入不見盡頭的隧道——

翌年的全國大賽，她在4強不敵伊藤美誠，締造三連霸後卻連續兩屆無緣冠軍，「石川時代終結」成為焦點；

2019年的奧運女單席位爭奪戰，她的排名積分一直落後予平野美宇，從8月到12月的幾站國際賽，將決定兩人的命運。

在口說「不能總是落後予後輩」那天起，石川努力改變打球風格，不停健身跑步提升身體質素。這些改變對她來說，鼓起了莫大勇氣，「隧道中過於黑暗，令我只在意結果，我對改變感到恐懼，但不改變的話是贏不了的。我討厭輸，不只是輸給對手，我更討厭自己逃跑」。

可是，石川先在保加利亞公開賽8強被中國的何卓佳擯走，捷克公開賽4強致命地不敵平野美宇，德國公開賽16強爆冷負予入籍摩納哥的楊曉欣，石川在鏡頭前由笑着說自己「好蠢」、「太痛了」，到牽強地說平野給自己上了寶貴一課，「果然不好好鍛煉精神狀態是不行的呢」，直到德國賽之後，她終於轉身背住鏡頭掩面痛哭，「沒有付出相當的努力，大概不能守住金牌，怎樣才能得到呢，我也不曉得」。

德國公開賽後的成都世界盃，石川依然未能於8強闖過新加坡馮天薇一關，拿不到寶貴的分數，她卻沒如之前般崩潰，大概是自知已站到沒有退路的懸崖邊，腦袋也被大量「為什麼」、「怎麼樣」塞到快要爆炸，思考型的她終於覺得：夠了。

她在加拿大那場決賽一戰，面對平野即使被追平，她不會在意「為什麼練習這麼久卻打失」而發自己脾氣，但變成「努力過了所以沒關係」。一球一球打好背後，是她走到黑暗盡頭，學會放過自己，把視線放回當下。

贏得那場比賽後，石川反壓平野美宇奪得剩餘的奧運女單參賽席位。有人覺得她在奧運8強下馬無緣獎牌十分可惜，然而她在為時一年的爭奪戰，以及後來奧運延期而多出的一年裏，體會到自己經歷無數次痛恨乒乓球之後，還是打從心底裏深愛這個小圓球，獎牌這回事，不就是錦上添花而已？

「一直覺得只要努力就有成果，事實上我也得到了。但這次讓我切身體會到勝負的嚴峻，是從7歲開始學習打球時所想像的十倍，開心、滿足是十倍，辛勞、痛苦也是十倍，好想告訴給7歲那個自己啊！」

嘗過隧道裏頭的苦楚，方知海闊天空的樂趣。昔日戴住眼鏡打球的小女孩，早已長成秀麗可人的乒乓球女王，但什麼辛勞、痛苦都成過去，來到高掛球拍的這一天，石川贏了的不只是獎牌，更是一顆寬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