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張紹衡｜輸慣衍生失敗美學　後來　他三破跨欄港青紀錄

「你的信心與淡定是怎來的？」我提出疑問。
「是由細輸到大。」張紹衡說。
他有屬於自己的一套失敗美學，「贏只得一個，第二的不叫贏家，但是否等於第2到第8名都是輸呢？我有進步，輸亦不等於我失敗。」
張紹衡，今年才19歲。
攝影：張浩維

兩個月前，張紹衡在U20田徑世錦賽3破港青紀錄。時間跳轉到8月20日，地點是非洲肯亞。世青賽賽場氣氛熾熱，即使是閉門作賽，場地、音響、選手氣氛等都令他熱血沸騰。

第一場初賽，排在第4組、第9線的他，跑出13.72秒，打破由王珞僖創下的13.87秒香港U20紀錄，以總成績第8名取得「大Q」直接晉身準決賽。衝線後，他看到時間喜出望外。第二槍，愈戰愈勇的他跑出13.59秒，再度打破港青紀錄奪得決賽席位。

張紹衡以14.07秒達標（14.15秒）取得世青賽入場券，其個人最佳成績於該項30名選手中排最尾，他說：「我一開始便沒有想搏些什麼，一心汲取經驗和見識世界。」原本目標只是「捱」過初賽晉級的他，最終成為首位跑入世青決賽的港將，以13.53秒奪得第7名。

躋身世界青少年跨欄選手第7、3破港青紀錄，才短短兩天，他成了香港田徑新星。

跳遠與跨欄

故事梗概是一場遠在非洲的世青賽，他也不是從小就跨欄的。自小好動的他，小學時在操場跑跳嬉鬧時被老師相中，加入接力隊後再接受跳遠訓練。「中一、二時仍只是跳遠，但後來在電視看到有關跨欄的紀錄片，便覺得跨欄很型。」加上被老師指「你生得幾高喎」，他在先天身形優勢下與跨欄結了緣。

選擇跳遠與跨欄，都是因為喜歡飛躍的感覺，後者更帶來刺激感。「後來鍾意跨欄是因為跑到過欄時像是飛起般，跳遠是一個一個人輪住跳，但跨欄是8個人一齊跑，競爭性較刺激。」他剛開始跨欄時，因不夠力過欄而經常撞欄，「頭一兩次比賽輸很多，被人甩很多。」又輸了嗎？他以行動找回信心，練習更多並加強體能，「後來個人技術提高了，更有力便少撞欄，得心應手一點。」

人生第一場跨欄比賽，是中二的港九學界D1田徑賽。學界賽以熱血見稱，氣氛熾熱，他那時滿腦子卻僅是充斥着「緊張」兩個大字，「細個未有享受，很緊張，看台很多人，自己又不是跑得特別好，只想快點跑完就走，那次跑包尾咁滯。」中三那年，他加入了香港16歲以下代表隊，2017年第一次披起港隊戰衣出戰粵港澳交流賽，最終取得第3名而回；翌年，他勇奪第一名。

經驗與訓練成果隨年月累積，輸慣的他，終於贏。

0.04秒的敗仗

在他眼中，「第二名都不叫作贏家」，後來終嘗勝利滋味，發現原來贏都「不一定好開心」，就像他中四時贏得港九D1學界B Grade 110米欄冠軍，他說：「因為當時目標放在破學界紀錄上，冠軍是開心，但看到個時間就覺得有遺憾。」再下一屆的學界賽，他在A Grade 110米欄僅敗予王珞僖摘銀；同年的亞少田徑賽，他得第4，這是他最深刻的一次敗仗。

「去到第十個欄都贏緊第三的，就是臨尾過了第十個欄後跑得不夠快，被人壓線贏了。」輸得有多深刻？事隔兩年，他仍清楚記得自己是輸了0.04秒。

對於在初賽已刷新港青紀錄，他笑言是驚訝多於感動，「當下個人仍然好興奮，未意識到真的破紀錄，只是想到我可以跑多槍，心想是不是可以與法國『欄王』同一組跑了。」他口中的法國「欄王」，是歐錦賽冠軍佐亞（Sasha Zhoya），該法籍選手更在賽事中打破了U20世界紀錄。

張紹衡笑言很早以前已有留意他，「一來他靚仔有型，二來他真的很勁。」二人在初賽非同組對手，因此張紹衡在準決賽和決賽與偶像一起跑，非常滿足，「輸給世界紀錄，都雖敗猶榮吧！」他開懷笑道。

他坦言3槍中最緊張的是初賽，「 因為好驚第一個欄就仆低了，一來對不起教練山長水遠陪我到非洲，自己又會覺得『唉，我浪費了一個機會』。」最後他達成賽前目標晉身準決賽，「過了第一輪後也就放鬆了，享受狀態、享受氣氛和場地，沒有東西可輸，盡自己所能看可不可以跑更快。」因着放鬆的心情，亦因為被對手帶動，他在之後兩槍再把時間推前。

回想起賽事，他笑指教練在他於初賽破紀錄後，提示他不要「睇電話」，「那你有遵從嗎？」我問。「最後我都抵不住誘惑『碌』了一陣，幸好全是正面的回應。」他續說：「看完更覺得我不可以衰畀人睇，雖然入了決賽都算是世界前十，但都不可以包尾回來。」

旅程中最難忘的，一定是與法國跑手佐亞的互動，除了獲得偶像所曾、簽名的歐錦賽冠軍號碼布，更特別的是自己表現獲佐亞注意，「不知道他是有留意定點，他對我說『你PB完再PB再PB』，我聽到後好開心。」而另一個開心是：「證明到有人話亞洲人唔得，但決賽得我一個黃皮膚選手。」

對張紹衡而言，跨欄最難跨過的是心理狀態。「外國選手一定比你大隻、比你高大，但不等於你一定要輸。大家都是有手有腳，點解我要輸畀你？你有力量，我都可以用技術去彌補，心態上覺得自己可以的話，才可以離成功更加近。」他說就如佐亞常言「Trust Yourself」，張亦認為要對自己所做的事抱持信心，「相信自己，行第一步先，試未必得，但不去嘗試一定不會成功。所以知道自己不足再汲取別人的東西，不去試新技術只會原地踏步。」

在世青賽看到不同國家選手的熱身方式，張紹衡回到香港因應個人加減改良，變成自己的東西，「我覺得沒有一套方式是一世通用的，吸收法國、甚至新加坡接近亞洲人的方式，令自己進步。」除了學習其他選手的技術，他在此行亦見識了世界級賽事的場地、器材和大會安排等，大開眼界。

從對手身上學習，學習面對失敗，是一場比賽勝負之外的意義。

「因為我從小輸到大，不會放輸贏在最重的位置。」張紹衡在言談間流露不屬於19歲的恬淡，輸得多，得着也多。

他續說：「決賽8條線8個跑手，贏只得一個，第二的不叫贏家，但是否等於第2到第8名都是輸呢？我第8名，但令自己有進步，已贏了之前的自己。」世青賽以第7名作結，他認為不一定要第一名，比賽和過往的訓練才是值得，「贏到當然是最好，輸亦不等於我失敗。」對他而言，進步比獎牌更重要。

至於手持的第一個香港紀錄，他更是淡然。「個紀錄……個紀錄呀……」他思考了一會才想得出香港紀錄於他的意義，「紀錄是等人破的， 如果你快過我，即成就比我更加高；如果我的紀錄塵封很多年沒有人打破，即之後的人沒人勁過我，那跨欄怎發展下去呢？我都不希望之後青黃不接。」

19歲的張紹衡，沒有向記者盡訴很大路的「熱血」、「堅持」經歷，他以淡然的表情告訴我「人生」；輸慣，也能衍生出失敗的美學，然後變得自信和強大。「一個人是不可能贏一世的，我的紀錄是留給人破，而我之後的目標，便是破別人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