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當拿逝世.人物誌|阿根廷人痛苦中的光 絕望階層永遠的英雄

撰文:陳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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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當拿是公認的世界球王,也是阿根廷人民心中永遠的英雄。他為阿根廷人帶來的不止是球技、榮耀和勝利的喜悅,也是阿根廷人在痛苦時最大的心靈救贖。
巨人殞落,舉國哀痛,阿根廷政府宣布將以國家元首級的國葬,向一代球王致敬,同時全國哀悼3天,以凸顯他在阿根廷人民心中的地位。

本來阿根廷是南美州最早發展的國家之一,19世紀初期至中葉一輪獨立運動,走出殖民統治後,大批歐洲移民湧入令經濟起飛。可能很多人想像不到,阿根廷在一百年前是世上最富裕國家之一,人均國民收入排在世界前列。可惜,1929年全球經濟大蕭條之後,阿根廷墮入經濟不景、政治角力和軍事政變的迴圈。沒有康莊大道,阿根廷人的命運在轉彎,一切壞事都在拼命循環。

馬勒當拿在1976年於母會小阿根廷人展開職業生涯,那一年也是阿根廷國歷史上黑暗的一年。那一年,是三度上台的阿根廷政壇強人貝隆(Juan Domingo Perón)逝世後兩年,本來接替他執政的妻子伊莎貝爾貝隆(Isabel Martínez de Perón)被軍人魏地拉(Jorge Rafael Videla)發動軍事政變推翻。國家換上軍政權總統後,對國內一切異見力量的打壓達到了頂峰。之後幾年,阿根廷國內左右兩派,以及各類準軍事團體激烈交戰,暴力衝突不斷,百姓民不聊生。有人權組織統計,1976年到1983年間,近三萬阿根廷人被失蹤。

馬勒當拿1976年投身職業足球,在小阿根廷人出道,那一年也是阿根廷史上黑暗一年。(Getty Images)

馬勒當拿正是在這種時代出道,他的球技成為阿根廷人逃避現實的最佳麻醉藥,他年僅16歲便為國家隊首次上陣,雖然落選1978年世界盃冠軍大軍名單,但在青年軍賽事同樣能為國爭光。1979年日本世青盃,18歲的馬勒當拿為阿根廷U20上陣6場入6球,助球隊在決賽以3:1擊敗蘇聯捧盃,同時成為賽事最佳球員。大小國腳接連揚威國際,令阿根廷人在痛苦中看到希望,也令馬勒當拿聲名鵲起。國內兩大球會河床和小保加也對他感興趣,河床更以球會最高薪球員作為條件,吸引馬勒當拿加盟,不過他拒絕了河床,因為他表示最想為小保加效力。

世上只有一個馬勒當拿。(Getty Images)

1981年初,馬勒當拿加盟小保加,更為他在阿根廷人心目中形象賦予另一種意義。小保加和河床兩支世仇,雙方最初是地域距離極近的宿敵球會,但在1923年河床搬遷至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北部郊區Nunez之後,地域對抗開始演變成階級對立。河床搬家後逐漸成為富人象徵,仍然保留工人階級味道的小保加,被外界寄予抗衡河床的希望。在這氛圍下,馬勒當拿自然成為絕望階層的精神寄託,那一年小保加也不負眾望,在馬勒當拿加持下,於國家打吡3球擊敗河床,最終得到阿根廷甲組聯賽冠軍,也是球王在國內唯一的聯賽錦標。

【馬勒當拿1986世界盃一戰成名】(按圖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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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力小保加一季之後,馬勒當拿雖經歷1982年世界盃的失意,但仍以破世界紀錄轉會費500萬英鎊轉會西甲豪門巴塞隆拿。其時阿根廷正因與英國爭奪福克蘭群島失敗,軍人加爾鐵里(Leopoldo Galtieri)領導的軍政府倒台而愁雲慘霧。此時,英國人山長水遠飛到南美之端爭奪福克蘭群島,阿根廷人對國家在家門口、西班牙語稱為馬爾維納斯的地方打敗仗,更被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塑造成邪惡國家。這口氣,阿根廷人真的嚥不下去。

此時的馬勒當拿已是國家隊舉足輕重一員,而阿根廷經過82年衛冕失敗的慘淡後,已將目光投向4年後1986年世界盃,謀求再發光芒。事有湊巧地,阿根廷和英格蘭在8強相遇,馬勒當拿無論用手還是用腳,都將英國人徹底地擊倒(詳見另文:馬勒當拿逝世︱86世界盃上帝之手一球成名 對英格蘭一扭五最經典,再一舉殺入決賽。正當被西德連追兩球扳平,氣勢消頹之際,馬勒當拿一腳獨到傳送,送貝魯齊加射入奠勝的第3球,再度登上世界之巔。當時苦不堪言的阿根廷人,終於在世界舞台上吐出一口烏氣,馬勒當拿這一刻在阿根廷人心中經已封神。縱使他之後負面新聞再多,阿根廷人也只記得他的好。

馬勒當拿猝逝,阿根廷國民當然十分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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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破意大利南部人貧窮絕望

同一次「神蹟」,馬勒當拿其後在意大利再施予多一次。1984年馬勒當拿離開失意的巴塞隆拿,降臨另一個之後奉他為神的國度——意大利。當時意大利甲組聯賽可謂世界之巔,有「迷你世界盃」之稱,全球最佳的球員由80年代中至90年代,都在意甲獻技。不過,意大利球壇當時的實力分野,卻完全是國家階級鬥爭的縮影。

意大利國家向來有強大的南北差異,由十九世紀意大利統一開始,南部地區相比其他地區在社會和經濟上都全面落後,北方統一後進一步工業化,逐漸繁榮之後,南方仍然停留在農業社會發展模式。久而久之,意大利南、北社會在生活習慣、飲食以至人的性格都出現極大分野。先富起來的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覺得他們是窮人、暴民,這一點在足球壇完全反映了出來。

阿根廷、意大利民眾上街向馬勒當拿作最後致敬(Getty Images)

在馬勒當拿加盟前的意甲被北方球會壟斷,米蘭、羅馬和都靈三大城巿都起碼有兩支強隊,也輪流稱霸意甲。馬勒當拿像神一般降臨那不勒斯,為亞平寧半島的足球帶來翻天覆地的轉變。

拿玻里在馬勒當拿加盟前的一季,僅以1分之差護級成功,當時球會已有58年歷史,但只得過兩次意大利盃。一季後竟斗膽以破世界紀錄的1200萬美元簽下馬勒當拿,不失為一場豪賭。雖然引入馬勒當拿後,拿玻里未能像今日的豪門般繼續買人組成豪華軍團,但馬勒當拿足以憑一己之力在拿玻里的7年間,成功打破了北方球會壟斷局面,於1986/87及1989/90取得意甲冠軍,並帶領拿玻里在1989年取得歐洲足協盃。

拿玻里在意甲崛起,令馬勒當拿成為那不勒斯以至意大利南部的神,成為當地人「膜拜」的對象,這現象在1990年的意大利世界盃最能體現。當屆阿根廷完全靠馬勒當拿一己之力殺出重圍,特別在16強時他沉着應戰下藉一記妙傳淘汰宿敵巴西。來到準決賽,出現了賽事最尷尬的場面:主隊意大利遇上阿根廷,而比賽場地是拿玻里主場聖保羅球場,馬勒當拿和那不勒斯人的聖殿。

馬勒當拿當時更說了一番話去煽動那不勒斯人「倒戈」支持阿根廷:

我不喜歡現在所有人都叫那不勒斯人做意大利人,要他們支持自己的國家隊。那不勒斯向來被意大利其餘部份邊緣化,這座城巿明明是種族主義不公下的受害者。

雖然在聖保羅球場那一夜,最終只有少量那不勒斯人倒戈撐阿根廷,但阿根廷國歌在這球場奏起時,是唯一和意大利隊交鋒而沒有被噓的國歌,可見馬勒當拿在當地的江湖地位,他戰勝意大利後,也向那不勒斯人鞠躬回謝。

縱然馬勒當拿在建制內是如何地被視為搗蛋份子,但在阿根廷和意大利平民百姓眼中,他永遠是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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