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大招風】香港3大賊王 3位新導演:性格主宰命運
電影和現實的關係,一直是電影學爭辯不休的論題。但拋開艱澀的理論和說法,電影有時確實和現實有着不可言喻的相似性。
四月上映的新片《樹大招風》,以葉繼歡、張子強、季炳雄為人物藍本,講述「三大賊王」如何被動盪時代和失衡人心引領,繼而交互分岔,最終步向各自的命運。
這是電影內的故事,也是電影外──導演們的真實故事。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這3名新晉電影工作者因為杜sir(杜琪峯)穿針引線而走在一起,共同執導他們第一部長片。在風起之前,不妨聽聽3位導演對於銀河映像、97回歸和命運又有什麼看法?
銀河之宿命
三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聚頭,被大佬指派執行一單大任務──聽起來,倒和《一個字頭的誕生》、《鎗火》等銀河映像作品有幾分相似。杜sir和韋家輝的電影一直有着別樹一格的男性美學。槍戰、兄弟、邪花、宿命、因果等,都是杜韋二人的代名詞。但三位新晉導演,卻未有被名為「銀河映像」的包袱束縛。
「當然,賊王的人物和題材是由杜先生決定,因此少不免會由男性主導。但我們堅信,如果創作過程中被他人綁手綁腳或是跟風,是很沒趣的一件事。」訪問過程中不苛言笑,表情沉實認真的許學文道。「以前我們讀電影時一定會看銀河映像的作品,或多或少會受它們影響,但在《樹》片中我們並無刻意去延續這種風格。」
「我很同意阿Frank(許學文)所講,我們是吸收杜sir電影的養份長大。」斯斯文文,笑容最多的黃偉傑道。「但杜sir也叫我們不要跟隨他的看法,他說:『不要跟我那一套,這是你們這一代的電影。』把人物的內心挖深一點,令賊王更加有血有肉,才是我們最重要的工作。」
在他身旁,銀河映像「前員工」歐文傑卻笑說:「我常常反過來想 ── 怎樣才能拍出『好唔杜琪峯』的電影呢?」看起來謙厚和善的他,原來也有「反叛」一面:「杜sir那樣拍,我就用上別的方法去拍 ── 這樣做可能會激怒他!但我覺得風格以外的首要考慮,是如何找出最適合故事人物的拍法。」
回望1997時勢造賊王
以人物和角色出發,正是三位導演在訪問中最常強調的話。而人物的性格和抉擇,亦受時代這隻無形之手操弄。電影背景設定在1997年香港,一個回歸前人心惶惶、大限將至,同時夜夜笙歌的時代。
「如果不是改革開放,加上97年的香港經濟如此繁榮,葉國歡(任賢齊飾)這個『大圈仔』也不會被吸引,從而來港犯案。」歐文傑說:「為什麼『旗兵』是回歸前獨有的產物?時代彷彿在擺佈人心,令人心生慾望。」黃偉傑補充道:「沒錯,香港人在時代巨輪運轉下產生了『風氣』,我在小春那部分,也刻意加入當時港人熱衷於炒賣投機、膽大包天等『風氣』,同時想透過大屋、花巧西裝以及跑車去增加荒謬感。」
小春飾演的卓子強膽大包天,連香港富豪也夠膽綁架,追求並享受犯案的刺激感。但許學文鏡頭下的季正雄(林家棟飾),打劫只為「維持生計」,平時只靠捱麵包渡日。「季正雄是賊王,但賊王也是市民,也要憂柴憂米憂未來。我做了很多research,發現不少大賊也和其他港人一樣,選擇在回歸前移民外國,但他們除了打劫根本沒有一技之長,最後只能『回流』香港再次犯案。這也是由時代驅使。」
數數手指,《樹》在5年前開始籌備。創作和拍攝期間,香港在變,電影又以1997回歸、中港文化差異、社會局勢變動為骨幹,加上「大陸哩」葉國歡和「香港仔」卓子強的結局亦和中港兩地有關。《樹》片的脈落,少不免令人猜想:是不是有什麼政治隱喻?「出來的效果固然令人聯想到現時香港面對的問題,但其實我並沒有刻意去強化政治隱喻。我專注塑造的,不是一『類』人(新移民/香港人)的形象,而純粹是葉國歡/葉繼歡這一『個』人;而有趣的是,『個人』的形象和故事竟又能間接反映出『一類人』的形象。」歐文傑說。
【樹大招風】借黑道講政治 銀河映像是專家
命運是對手
小齊、家棟和小春其實只得一幕同場演出,三人本來互不交集的人生,卻因為這一幕而起巨變。一切是偶然還是必然?冥冥中,又是否有宿命或是主宰?
「你指的『宿命』,我會稱之為『命運』。」許學文托一托眼鏡,道出心態上的轉變:「隨着年紀不同,答案亦會不同。在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時期,就會覺得命運是可以用雙手掌握,怎會被主宰?但經歷愈多,就愈相信是有命運。可能過幾年又會有不同想法,但這一刻的我覺得命運其實就是性格,改到性格可能會改到命運 ── 但性格又豈能輕易改變?這種想法和《樹》片中的三個主角一樣,他們的命運是建基於他們的性格和慾念。所以『三大賊王合作』表面上是偶然,但其實是必然。換着是安分守己的人聽到江湖風聲,結局就會截然不同。」
江湖風聲,促使三大賊王踏上命運之路。但歐文傑卻表示自己也「望唔透」:「杜先生在很早期時已經定了《樹大招風》這個戲名,那時候我們三個完全不明白!但後來終於明白『風』就是『風聲』。基於慾望,三大賊王被『風聲』纏繞,走上他們要走的路。但究竟是偶然性還是必然性驅使他們上路?現階段的我,未能給予答案,但作為《樹》片的導演,我相信這是很open的,哈哈!」
戲外,黃偉傑亦在反思「命運」:「我有機會去完成這個project,其實是意味着我人生中做過某些事件,而導致現在的『結果』。上天給予你機會,但你也要回應 ── 我相信這是互動的、雙向的。」許學文補充道:「對,其實這是很科學。」黃偉傑笑着反問:「那我們三個現在坐在這裏,又是必然還是偶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