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有片】許冠文20年寫不出好劇本 「寫得出不代表可以演」

撰文:鄺鈺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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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主演的新戲《一路順風》,許冠文在金馬獎前夕,馬不停蹄地接受訪問,甚少為自己作品宣傳的他說有點不習慣,但是與發行電影的負責人相識多年,所以也得幫幫忙。訪問中,不難聽出許冠文恨做金馬影帝,奈何最終敗給了范偉,情況如他所說一樣。「別人看是一路順風,我自己就覺得不是,廿多年都寫不出一個故事……」電影以外,他還有棟篤笑,被稱為喜劇大師的他卻說:「棟篤笑其實每次都在搏,因為我無法肯定觀眾的笑點。」
攝影:陳焯煇 場地:許氏影業有限公司

許冠文指廿幾年都寫不出一個劇本,常常被老婆鬧。

在鍾孟宏執導的新作《一路順風》中,許冠文飾演移民到台灣的香港人,每日駕着那台殘破不堪的的士,人又老,錢又無,老婆仔女也不喜歡他,機緣下,遇上了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納豆,展開了一段奇妙的road trip。許冠文說《一》片的劇本既新鮮又有情,非常貼近他思考的東西。「因為世界現在愈來愈殘忍、無情……如果觀眾睇完覺得世界更差勁,那我為什麼要拍?常常被問退休之後做什麼,潛水、釣魚、拍戲,電影是興趣不是為了搵食,但為什麼產量這麼少?因為我自己寫劇本,多年來再怎麼寫也不覺得刺激,既然拍出來感覺差不多,那拍來把鬼?」還記得今年初在顧嘉煇的慈善演唱會上,擔任主持的許冠文也曾經提到世界愈來愈無情,問他何以如此感觸?

「大家都太現實同假,就好似特朗普當選前,我未曾見有民調說他會贏;問英國朋友,他們說不會脫歐,結果呢?在這種情況下,作為電影人的我,很需要找出一個角度,告訴大家世界依然很漂亮,我接下來自編自導自演的作品,故事也一定會朝這方向走,好看與否,也在於背後帶出的意義。」為了下一部作品,許冠文說花了很多時間去研究年輕人與老人對立的問題,雖然未有很確切的結論。

「為什麼會有代溝?那不是年輕人的錯,像我年輕時老竇常常都說:『你有飯食已經好好,還嫌沒餸,我以前食樹皮!』但who cares?因為我一開始已經有飯食,於是想要更好。所以大家要學會了解,年輕人叻是當然的,因為我們用畢生的資源去教育,我孫仔9歲已經常常拿着手機,我經驗比他多,他的看法或許會比我好,但我會認同嗎?所以大家都要去體諒。」

雖然好幾次提及下一部自編自導的作品,但許冠文似乎還沒有把握。他對上一次一腳踢已經是1992年的《神算》,並找來了黃子華一起編劇。「廿幾年都寫不出一個劇本,常常被老婆鬧:『你知唔知你的青春就這樣過去?你再不拍就無得拍,因為你老了。』我跟她解釋總不能因為我老,就拍一些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作品,萬一觀眾看完認為我等錢使怎麼辦?所以壓力好大。」

許冠文拍《一》以國語拍攝,令他NG了近百次,提出配音方案,導演卻拒絕。

愛情小品 撞板之作

沉思了一會之後,許冠文說創作總是不太順利,每次都在很衝動、很有火的情況下寫出一個劇本,接着便去遊山玩水幾個月,然後再「品嘗」自己的創作。

「劇本如果是好,那股衝動仍然會在,但如果沒有的話,那就代表……不好,廿幾年不斷重複這情況,哈哈!」這些年,許冠文身兼編導及出品人,位置爬得太高,別人只會一直吹捧,令他不時撞板。情況有如當年的《歡樂叮噹》,明知自己不是談情說愛的合適人士,卻堅持找來鍾楚紅拍了這部愛情小品。「我因為喜歡故事才寫出來,但不代表我可以去演,那時鄒文懷是投資者,我說什麼他都認同,甚至我說要扮女人,他也大讚適合。」

許冠文說幸好這次《一》片的拍攝團隊對他有要求,導演會說出自己的想法,就好似首天的拍攝,他多次把交流道說成高速公路,把南部說成台南,加上對白又長又要全國語進行,NG了近百次,最終他提出配音方案,卻遭到導演拒絕。「我當晚回去,把明天有問題的對白,用紅筆記下廣東話拼音,令自己多點信心,第二天拍攝,導演較為接受,雖然,我知道他仍然不滿意。」

說實在,棟篤笑其實每次都在博,我怎去肯定你的笑點?我可以肯定怎樣令你悲傷或生氣,但我完全沒把握說什麼會令你笑,今日笑明天也不一定笑,因為你可能在一晚間經歷了不同的東西。
近年社會負能量爆燈,曾寫下《鐵塔凌雲》讓弟弟許冠傑唱紅的許冠文,卻仍覺得香港是美麗無比。
聖誕節是團聚的節日,在這張許氏家族大合照中,有不少驚喜;許冠文、許冠武以外,還有連姪女兒出嫁都缺席的許冠傑,也和老婆仔女孫兒列席。

開棟篤笑搵命搏

許冠文說現在跟兒子或孫兒溝通時,都要他們說出自己的弱點。「我這個年紀,誰敢罵我?以前爸爸教要尊敬年紀比你大的人,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人需要去尊敬,大家都十分尊敬我,沒有人敢說出事實,跟(兒子)思維拍檔很好,他已被訓練到有話直說,所以我也會直說,大家不會花時間兜圈,很好默契。」

所以每次開棟篤笑之前,也會先找兒子試試反應?「棟篤笑可以從觀眾的反應馬上看到,對我來說是個死亡遊戲,一個人站在紅館,對着萬多人講兩小時,不用多,5分鐘無人笑都死得,再過10分鐘大家就尷尬。」他說棟篤笑的題材如同電影創作一樣,靈感多數來自生活。

「2005年第一次做紅館(《鬼馬Talk Show》),我近年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說失望,原來不是技巧問題,而是題材,我講了15分鐘釣魚,who cares?又講了15分鐘關於孫仔,試問有幾多人會有孫?婚都還沒結,慢慢才發現要講有共鳴的東西。」許冠文自言不是貼近潮流的人,因為很多事都沒有實際去參與,幸好有兒有孫,令他不太脫節。而每次度橋前,都會先想一下觀眾的年齡層,盡量地不偏向老人那邊。

「跟朋友吃飯,幾年見一次,但是一碰面就問WiFi密碼,到了上菜,拍照也就算,還要上載FB問別人好不好吃,明明面對着,這些東西不是應該跟我說的嗎?其實很多好笑對我來說也是憤怒、反感。說實在,棟篤笑其實每次都在博,我怎去肯定你的笑點?我可以肯定怎樣令你悲傷或生氣,但是我完全沒有把握說什麼會令你笑,今日笑明天也不一定笑,因為你可能在一晚間經歷了不同的東西。」

74歲的許冠文,思路清晰,動作靈活,跟他做訪問有如看他的棟篤笑,像他認為時下的年輕人不敢駁嘴,我卻說無論是年輕人或小朋友,大多會駁到盡,他頓時瞪大雙眼,待訪問結束後,一直問如何「駁到盡」,百分百活到老學到老。

拍攝《一路順風》時每天都要留在車廂十多小時,對有幽閉恐懼症的許冠文來說十分痛苦:「因為現場收音,不能開冷氣,我和所有工作人員困在車廂裏,每天10小時,很熱也很辛苦。」
影帝夢想未能如願,但許冠文表示會繼續拍電影,他在《一路順風》的台灣慶功宴上表示:「我猜不會再等38年就能回到金馬獎拿獎,最好的不是拿最佳男演員,要拿最佳劇情片。」

演《一路順風》如同拍紀錄片

一改過往誇張、搞笑的戲路,許冠文在《一路順風》用真摰去演,如同拍攝紀錄片一樣,他說這是一直想要嘗試的東西。「其實這種新演法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即管試試,金馬獎有500多套作品,挑選我去提名,至少有人認同。」

對上一次獲金馬提名已是38年前《賣身契》的「最佳導演」,許冠文笑言沒想過要等這麼久。「如果得獎的話,可能是出於人道原因,評審可能覺得我沒有多一個38年可以等,其實今次的對手很勁。」

提名對許冠文來說不是大事,卻希望新的演繹方法能夠得到認同,如今獎項落空,惟有寄望電影賣座,因為這也代表着觀眾的認同。

雖然因為國語不夠靈光,令許冠文吃盡苦頭,甚至想過辭演,但另一邊廂,他卻大讚台灣的拍攝團隊。「感覺比在香港拍攝更好,尤其是我很尊重電影,當看到台灣crew全都是在外國修讀過相關課程,不像香港的電影人很多都是靠摸索回來。他們愛電影的程度甚至是連負責清潔的那一位你也能感受到,收工沒有人肯走,大家繼續研究,同心協力去完成這件事,不是為搵食,包括化妝,兩個女仔幫我化完就一整天看着我,不是因為我靚仔,是因為要make sure一條鬚都要貼得好好。但有時會很尷尬,因為這次拍攝的地點多在公路,找廁所不易……但大家就是這麼專業,對我來說是很深刻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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