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再思考】糾結的方舟 動物園是否還應存在?

撰文:羅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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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可憐?牠們吃飽就睡,幸福着呢,人才可憐,我還要餵牠們,給牠們打掃。」這是二月下旬,重慶市涪陵區望州動物園被揭發環境惡劣且有虐待動物之嫌後,承包商譚德才所作的反駁。事件除了再次喚起圈養野生動物的荒謬外,亦不免令人反思動物園在當今文明社會的存在意義。

圈養動物並訓練牠們作表演的動物園,在當今社會還應否存在?(PETA)

譚德才一邊忙於打理、一邊抱怨道,動物園因經營困難,只餘他一人身兼多職,苟延殘喘。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園內一隻獼猴瑟縮在狗籠裏;一隻駱駝被鐵鏈鎖住脖子困在狹小的籠內,幾乎沒有轉身的餘地;一隻獅子則驚慌似的躲在籠內一隅;牠們和園內其他動物看起來均身心狀況欠佳,部分更出現刻板行為。園內可悲的光景配上如此涼薄的話語不僅駭人聽聞,更突顯這種無視動物福祉的動物圈養的荒謬。

圈養的小黑熊,被人用鐵練鎖在磚牆上,令牠們不能自由的活動。(PETA)

反思畸形的「動物監獄」

撇開這些環境異常惡劣、管理不善的動物園不提,圈養的惡果也在一些大型而且著名的動物園呈現。去年中,美國一名男童疑因父母疏忽照顧而誤墮大猩猩園區,動物園方因怕發生意外故射殺大猩猩哈拉比(Harambe),引起國內遊行悼念,並有幾十萬人聯署要求追究男童父母。中國寧波早前亦有動物園發生老虎噬人悲劇,一名男子疑為逃票翻牆入內,結果誤墮老虎園而被活生生咬死,咬人的老虎亦難逃被擊斃的命運。這類意外都不禁令人質疑,把這些大型野生動物強行關住並不合適。

2010 年2 月,位於美國奧蘭多海洋世界(SeaWorld Orlando)的資深訓練員Dawn Brancheau在與殺人鯨Tilikum表演時,在觀眾眼前被牠攔腰咬住並拖入水底,救起時已經溺斃。於是Gabriela將「殺人鯨殺人」的悲劇真相拍攝成2013年紀錄片《Blackfish》,藉此向外界傳達一個訊息,就是野生殺人鯨並不殺人,只有被人類圈養的殺人鯨才對人類有攻擊性。

就着動物園的迷思,《香港01》記者先後與動物保護組織及生物學家探討。善待動物組織 (PETA) 認為,動物園及水族館在現今社會並沒有必要。組織主席Jason Baker以寧波動物園意外為例,認為老虎成了代罪羔羊。「囚禁牠的是人類,剝奪牠一切自然權利的也是人類,導致牠被殺死的也是人類。」他促請大眾反思動物園這種畸形的「動物監獄」。

圈養動物往往被困在細小狹窄的空間,身心需要全被忽略。(PETA)

除了剝奪動物的自由,動物園的教育功能亦開始備受質疑。有意見認為動物園根本就不真實,海獅無緣無故怎會頂球?困在狹小空間的北極熊沒精打采、一動不動的躺着,參觀者從中又豈能認識到動物真正一面?隨着科技進步,一般人已可從電視、網絡等平台觀看到各式各樣的動物,連平時難以捕捉的稀有生物,如今也能夠以鏡頭近距離捕捉。有人或許不禁要問,動物園的角色地位是否不再無可取締?

大象長時間活在水泥地上,令腳部的皮膚出現潰爛。(PETA)
做過多年義務動物管理員的古生物學家David Hone,對動物園和古生物考古同樣有深入的研究。(由David Hone提供)

自由非唯一標準

曾到訪全球數十個動物園、野生動物園和水族館,並做過多年義務動物管理員的古生物學家David Hone 博士則對動物園有另一番的見解,他承認世上有不少動物園經營不善,但不能「一竹篙打一船人」,他個人十分支持優秀的動物園。他批評將動物福利的矛頭指向動物園並不公道,公眾若真心關注圈養動物,應先關注存在更大改善空間的農場、飼養主、經銷商及私營業主。

David重申除了少部分物種的確不宜圈養外,絕大多數物種其實是完全適合動物園或野生動物園生活,可以擁有接近野外甚至更好的生活質素。他解釋,動物園內的動物活動範圍雖然受限,但同時免受捕食者的威脅和遭獵食的壓力,又或是寄生蟲的煩惱和痛苦;在受傷及患病時可以得到合適的照料,不會餓死或渴死,更有多元化的飼料提供一切營養所需。故不能簡單地將失去自由當成是物種有沒有好生活的唯一標準。

我們身處的地球,每天都有大量物種面臨滅絕或日益嚴重的生存威脅,這些威脅有時突如其來,戲劇性,又或者發現得太遲。人類不斷破壞大自然之際,動物園其實作出了無可忽視的貢獻,令一些物種成功得以保留,有些更能放生回野外生活,並提升牠們在野外的數目。

另外,動物園在大城市的角色也十分重要,因為絕大多數人,不論是大人或小朋友都未曾親眼見過野生動物如狐狸、企鵝、獅子或長頸鹿。而且親身與動物接觸,聆聽牠們的呼吸、嗅到牠們身上的氣味,近距離觀察牠的一舉一動始終和在電視觀看存有分別。親身接觸不但可以加深了解,也令人對野生環境和自然保育產生興趣,從中思考自身如何對此作出貢獻。

「好」的動物園會為圈養動物提供顧及身心的居住環境,更提供適當的醫療治理。(由海洋公園提供)

「不得不為之『惡』」

不得不提的當然還有動物園的研究功能,人類若想拯救更多的野生物種,修復受損的生態系統,我們必須知道物種如何生活,牠們的行為及反應;動物園又可從捕捉及移送瀕危物種的過程中汲取經驗,如麻醉劑用量,以及處理和運送動物。

最後,他強調動物園在過去30 多年間,尤其在西方,都有很大的改善。某些馬戲團結束動物表演,某些不適合再被圈養的物種如海豚亦不再被圈養;動物的生活環境獲改善,更關注動物的福利如環境多樣化和關注動物的行為;動物園也加強與公眾的溝通,了解到社會大眾在這方面的訴求,也明白他們若不跟上的話,社會大眾便會離他們而去。說到底,動物園的存在並非一個「非善即惡」的問題,而是在人類持續破壞大自然、威脅其他物種生存的前提下,一種「不得不為之」的補救措施。我們需要否定的或許不是圈養動物的動物園,而是無視動物福祉、以動物謀取私利的不良動物園。

動物園除了提供保育和教育功能外,讓公眾有機會親身接觸動物亦可喚起對其他動物的權益的關注。(由海洋公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