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蘇爾——活在ISIS之下的人間煉獄
過去一年,巴黎、布魯塞爾等歐洲著名城市接連遭受ISIS(ISIS)成員策動的恐怖襲擊,引爆全球恐慌,民眾無分國界齊聲譴責。位處中東的伊拉克北部大城摩蘇爾則歷經ISIS的直接統治兩年多,人民、城市受蹂躪程度猶有過之,人們鮮有探究,卻同樣值得世人關注:人民死亡數以萬計,遭受凌弱案例更數之不盡,引發大逃亡,致人口丟去一半,還有多個珍貴歷史文化遺址變成廢土。作為伊拉克北部第一大城,現今滿目瘡痍,即使伊拉克聯軍正與ISIS浴血奮戰,勢要收復這個被佔的北部最後主要據點,但失去了的寶貴人命、文化遺產卻已沒可能彌補,惡劣情況堪比當年中國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十年浩劫」。
阿拉伯語 摩蘇爾解作「前來」
摩蘇爾,為伊拉克第二大城市,規模僅次首都巴格達。摩蘇爾在阿拉伯語解作「前來」、「聚集」等意。因此,「中心」亦順理成章地成了它自古以來的歷史代名詞,三千多年前它是古亞述帝國中心,近代則是奧圖曼帝國的貿易中心。作為歷史悠久的文化大城,摩蘇爾坐擁伊拉克大部分深具考古價值的歷史和宗教古蹟,包括清真寺、基督教教堂、修道院、城堡、宮殿遺址等。
諷刺的是,自從2014年6月被伊斯蘭極端組織ISIS攻陷後,「到來」已不再是摩蘇爾的寫照,而是變成「離去」,它的人民、文明每一天都正在一點一滴地消失。
人間煉獄
摩蘇爾人民的性命在兩年ISIS殘暴統治下猶如草芥。去年聯合國一份關注伊拉克戰爭期間人民生活的報告指出,摩蘇爾有大量人民被ISIS組織人員殺害,手段極為殘忍,包括斷頭、活生生被燒至死、從建築物頂部被推下等;大量婦女被強暴、淪為性奴,甚至被當作貨品賣給其他組織人員洩慾,拒絕服從者殺;在校學童被組織持槍份子強逼加入組織,臨戰脫逃者被即場槍斃;基督徒則收到最後通牒,如想保命,就必須皈依伊斯蘭教,或繳納全副身家作保護費。目前如火如荼的摩蘇爾收復戰中,ISIS武裝份子更挾持過萬名平民,利用他們作人肉盾牌,目的是令伊拉克聯軍投鼠忌器。同時,這場戰役更在醖釀大規模逃亡潮,聯合國正忙在摩蘇爾外圍建設能容納數十萬的難民營。不管最終戰爭勝負誰屬,均恐觸發近代其中一場最嚴重的人道危機。該報告指出,ISIS組織人員蓄意殘害平民,涉及種族滅絕,已構成戰爭罪,威脅人類生存。
以「人間煉獄」描述摩蘇爾,絕不為過,因此大批平民逃難至鄰近地區,使摩蘇爾人口銳減,原來大約二百萬人,到今天僅剩一半。那些繼續留在摩蘇爾而又能僥倖活命的人,日常生活變得很艱難。ISIS在摩蘇爾推行極端伊斯蘭教法,女人必須用黑布把頭包至腳,只能露出雙眼;犯了法,未必遭殺,但會遭到酷刑;能源短缺,建設停止,學校倒閉,人們也失去工作,富人只能依賴積畜,窮人則活活餓死。選擇仍留下的人,很多是害怕逃難時會被ISIS武裝份子狙擊,或是誤中他們埋下的地雷喪命,他們不得已留在當地,但惶惶終日,生活只剩下恐懼。美國電視新聞網(CNN)一名記者Ben Wedeman於今年十月曾探訪摩蘇爾附近一個難民營,其中一名難民對他說,他們的生活絕非ISIS組織成員向外界宣示的那樣美好,而是「恐懼和困苦。」另一名CNN記者Salma Abdelaziz更走進摩蘇爾城裡,成功訪問一名育有五名小孩的年輕母親,她說:「我們只想在摩蘇爾的生活回復正常。」她繼續述說她的願望:「我們希望孩子能回到學校上課,同時希望我們能擁有適合我們的生活。」另一位年輕母親咬牙切齒地說:「我們恨透現在的生活方式。」她繼續述說她的一家人目前在摩蘇爾的生活和願望:「我們希望這座城市的男人能回到工作裡,也希望孩子能回到校園。自從ISIS佔領這裡後,我拒絕將我的孩子送進學校上課,因為我害怕他們會把思想激進的課程強加給孩子學習。」
文明的消除
另一方面,摩蘇爾作為一座歷史名城,在ISIS的兩年暴力統治下,它的歷史記憶和文明正逐漸消失。2015年2月,摩蘇爾一座建成近百年的中央圖書館被ISIS組織人員洗劫,數以十萬計的珍貴手稿化為灰燼,眾多從二十世紀初保存至今的伊拉克報章、甚至自奧圖曼帝國時代收錄的地圖、古籍亦統統消失。另一座伊拉克記憶寶庫、全國第二大博物館摩蘇爾博物館亦慘被蹂躪,多座來自亞述時代和世界文化遺產哈特拉城雕像被組織人員以大錐、電鑽摧毀。當中一名博物館破壞者拍了一段視頻,說:「過去數千年人們崇拜我身後的人工製品,把它們視作偶像和神明,卻不崇拜真主阿拉。我們的先知命令我們要像他的門徒,使這些雕像消失。」對此,摩蘇爾考古學院教授Amir al-Jumaili心痛地說:「博物館裡絕大部分的文物均是真跡。我感到非常震驚。這是一場災難,破壞了這些人工製品後,我們便再沒法為摩蘇爾文明感到驕傲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Irina Bokova譴責ISIS惡意破壞伊拉克上千年的歷史和文化,並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並強調ISIS在摩蘇爾這些破壞「是無法容忍和必須立即停止。」
標誌摩蘇爾作為一座多元宗教文明城市、多座擁有悠久歷史的宗教建築更被夷為平地,當中包括了先知約拿墓穴。專門研究希伯來聖經的耶魯大學神學院教授Joel S. Baden 指出:「這是對伊拉克基督徒,及對該地區豐富但鮮為人知的基督教遺產的痛擊。」建於公元七世紀、伊拉克最古老的基督教修道院St. Elijah's Monastery也無法倖免。一名原為摩蘇爾一所迦勒底天主教教堂牧師,在摩蘇爾被佔領後,被逼與數千迦勒底天主教徒逃至尚未淪陷的鄰近地區。他感慨地說:「這是一個巨大損失。這所修道院永遠無法被取代……它能帶我們回到公元6世紀,意思是我們的歷史文明正被消滅。」摩蘇爾的文明正被消除。剩下的是甚麼?
一場全人類的大悲劇
ISIS的冒起是摩蘇爾人民走進地獄的開端,而它在摩蘇爾兩年的統治,更是全人類的一場大悲劇。在它的暴力統治下,受苦的固然是摩蘇爾人民的精神意志和血肉之軀,同時間眾多象徵著人類文明、智慧的歷史檔案、宗教建築付之一炬,這些舊東西背後刻印了的人類足跡更從此失去了存在證明,就像人類失去了童年記憶。歷史,是建構一個地方的人的「我」、「自己」重要的內容,從此,摩蘇爾人像是被洗腦,沒有了童年回憶,對前世今生失去認知,只能記起現在這段刻骨銘心的恐怖統治。從今,他們應何去何從?
更甚的是,以上只是ISIS在中東踐踏人類文明的冰山一角,伊拉克北部的其他城市、鄰國敍利亞等盡皆遭殃。文明和歷史被毀滅,換成今天極端分子的野蠻行為在中東亂舞,對今天的著史者和人類來說,防犯極端主義就是最重要、最刻骨銘心的新書歷史、最寶貴的教訓。可是,極端主義就是第一、二次世界大戰元兇。舊酒新瓶,人類真懂得汲取歷史血的教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