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報】掃走國喪期「灰沉」　泰國經濟真現起「色」？

隨着已故泰王普密蓬的國葬儀式結束，超過一年多的國喪期亦告終結。懸掛在湄南河沿岸建築物外牆的黑白色悼念海報，逐步移除下來；曼谷街頭隨處可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女，穿素服的人減少了；酒店忙着舉行延後多時的婚禮和大型酒會，一場接一場。政府除了呼籲民眾穿回日常衣着，還推出消費稅減免措施鼓勵國民消費。表面上，泰國已經走出「灰暗」，但這是否代表經濟也漸見起色？

泰國民眾對於普密蓬的離世有多沉痛，大概最能以顏色來具體化。泰國是一個對顏色非常敏感的國家，這與他們的傳統宗教文化有關。根據泰國人所信奉的印度神話，每周七天各對應一顆行星、一位守護神和一種顏色。許多泰國人會按日子來穿衣服，還會根據自己的生日，找出屬於自己的幸運色，例如詩琳通公主出生於星期六，她的幸運色就是紫色，當她60大壽時，整個曼谷都變成紫色之都。顏色與政治也有深厚的連結，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政治傾向，不過這個五彩斑斕的國度，也有失去色彩的時候。

泰王拉瑪九世普密蓬去年10月駕崩後，泰國總理巴育隨即宣布全國公務員由即日起哀悼一年，其間必須穿着黑衣。不少泰國人自發穿着素色衣服，減少消遣娛樂。「整個零售業，無論走平民還是高檔路線，生意額都下跌了。不少人出於對已故泰王的尊重，購物時都有所節制。」時裝雜誌Elle Thailand的前編輯Ploy Chava說。

 　服裝店主：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做生意，最重要是懂得看清形勢，因時制宜。國喪期間，無論是本地時裝店，抑或國際時裝品牌都紛紛變陣，以素色服裝作為主打。Mark Maruwut是泰國本地時裝設計師，亦是他時裝品牌Asava和潮流資訊網站MM Candy的創辦人。Maruwut過去一年都是主力推出黑色時裝。他稱在一般情況下，泰國人不會選擇黑色，但在這非常時期，Asava黑色服裝的銷售量比去年增加了五成。

就連國際連鎖品牌如Zara、Dior和Louis Vuitton都「入鄉隨俗」，不只櫥窗人偶換上一身黑色衣物，店內許多貨品都是黑白灰色調，款式也額外莊重和低調。在泰國擁有34間分店的日本服裝連鎖品牌UNIQLO，這一年多來都只售賣顏色深沉的衣服。相反，時裝雜誌Elle Thailand對於顏色沒有太多禁忌，國葬期間也照樣刊出世界各地時裝展的圖片，不過11月號就特別以普密蓬作為封面人物。「我們一生只有一次機會送別泰王普密蓬。在這一年裏，我們一直嚴格遵守政府發布的守則，避免刊出任何挑釁性的照片和內容。」行政編輯Wansuk Khongrasee說道。

不過悲傷也要有個期限，收拾好心情便要重新出發。尤其每年11月至2月是泰國較為清涼乾爽的月份，因此也是舉辦婚禮和大型派對的旺季，大大小小的服裝零售商都希望把握時機，多賺點錢。位於曼谷水門街的遊客購物熱點Platinum Fashion Mall，服裝店主Bua正忙着替櫥窗人偶換上碎花和波點新裝，「國喪期間，櫥窗一直展示全黑色服裝，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不過也有部分人未能走出傷痛，選擇繼續穿黑色來悼念。

 　減免購物稅　釋放國民購買力

這個現象也是軍政府不願意看到的，因為私人消費佔了國內生產總值近一半，國內消費市場自從普密蓬駕崩後一直萎靡不振。軍政府為了釋放國民壓抑了一年的消費意欲，推出購物稅減免措施。在11月11日至12月3日的23天內，消費者可以獲得商品稅和服務稅退稅優惠，上限為1.5萬泰銖（約3,540港元）。不過有關措施並不覆蓋酒精飲品、香煙和機票等。政府發言人稱，期望此舉能夠減輕國民年底消費購物的支出壓力，同時提升零售業界的銷售額，刺激經濟增長，估計有關措施將令政府減少約20億泰銖稅收，不過能夠為零售商和相關行業帶來100億泰銖收益（約23.8億港元）。今次已是軍政府連續第三年推出購物稅減免措施，前兩次的免稅期分別是7天和18天，而今年則「加碼」至23天。

在泰國擁有最少39間百貨公司的大財團Robinson Plc，打算投放一億泰銖（約2,377萬港元）舉辦各類大型宣傳活動，乘勢出擊。即使不受惠於有關措施的釀酒商，亦對未來幾個月的生意額滿有信心。就以出產泰象啤（Chang Beer）和Ruang Khao烈酒的泰國釀酒（Thai Beverage）為例，今年首三個季度的銷量下跌了6%。為了扭轉頹勢，泰國釀酒於11月推出銀裝Ruang Khao，並配合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藉此催谷銷量。

國葬過後，泰國社會氣氛較之前輕鬆，消費市道亦開始復蘇，加上各大零售商各出奇謀，政府免稅措施又幫了一把，不少人預期個人消費會在短期內顯着回升。不過有經濟分析師認為這個推算過於樂觀，畢竟泰國家庭負債比例高達91.1%，平均每個家庭負債近30萬泰銖（約7萬港元），加上薪酬增長速度緩慢，不少基層和中產家庭都感受到財政壓力，消費時難免格外謹慎。

有分析指出，家庭負債問題嚴重，其中一個原因是政府一直鼓勵國民買車買樓，不少人都有貸款和按揭在身。這個問題到底可以如何解決？《香港01》記者問過朱拉隆功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Chayodom Sabhasri，他表示泰國政府已有相應措施幫助負債家庭，「短期措施方面，國營銀行會先為負債家庭償還私人貸款，免得他們捱貴息。長遠來說，政府已經推出相關計劃，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又鼓勵企業多生產高附加值產品。更重要的是向大眾貫輸理財教育，教導他們量入而出。」

  　經濟轉型　走進泰國4.0模式

家庭負債只是拖累經濟復蘇的其中一個因素，泰國面對的問題不止於此。目前泰國兩大經濟支柱是旅遊和出口業，其中旅遊業形勢大好，預期為國家帶來穩定增長。出口業方面，泰國是全球第二大硬碟製造國，2011年泰國發生嚴生水災，東芝、日立和威騰位於泰國的硬碟工廠受洪水侵襲，被迫減產甚至暫時關閉，導致全球硬碟價格飆升。除了硬碟，泰國的輪胎、汽車、生物燃料、糖和木薯粉出口都是在全球名列前茅。與此同時，跨國企業如寶潔和花王等個人護理和家庭用品生產線，也同樣設於泰國。

儘管泰國的出口業有了相當基礎，但作為僅次於印尼的東盟第二大經濟體，泰國的GDP增長卻遜於預期。泰國央行預測，2017年全年經濟增長為3.8%，雖然已是近五年來表現最好，但與2010年代的5%至6%相比，仍然有一段距離，而且預計會在未來數十年，被越南和菲律賓超越，這是由於泰國掉進了「中等收入陷阱」：新興經濟體發展到某個階段後，陷入經濟增長的停滯期。過去幾十年，泰國一直以廉價勞動力來吸引外資，在製造業主導下實現了經濟高速增長，但當發展至中等工資水平之後（人均GDP由1980年代的682美元，增長至2016年的5,900美元），變相增加生產成本，削弱了競爭力，因此經濟增長也隨之放緩。

為了突破樽頸，泰國近年積極把勞力密集為主的傳統製造業，轉型至以創新科技主導的高端製造業。總理巴育提拔的副總理頌吉（Somkid Jatusripitak）本身亦是經濟學家，他去年便提出以「泰國4.0」重振泰國經濟。「泰國4.0」是一個橫跨未來20年的發展藍圖，重點發展十大新興產業，作為推動經濟的新引擎，包括新一代汽車、智能電子、生物燃料和生物化學等。

泰國還致力打造東部經濟走廊，在東部的羅勇府、春武里府和北柳府，建設機場、海港和城際鐵路等大型基建項目，並為部分外商投資項目提供八年免稅優惠，藉此吸引外資流入。不過成功與否還得看政治氣候，正如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教授Philip Nichols指出，泰國投資環境根本離不開當地政治問題——貪腐盛行，加上政局變幻莫測，都會把外資嚇跑。

 　政局動盪　拖累經濟難穩定

Nichols所指的政治問題，沿自2014年5月的軍事政變。時任陸軍總司令巴育宣布，全國維持和平秩序委員會從看守政府手上接管權力，又自任委員會主席，成立軍政府，並待各政治派系和解後便舉行大選。巴育其後獲當時的泰王普密蓬授命為臨時總理。直到現在，泰國還是由巴育主政，而且他似乎有意長期執政。軍政府過去曾經至少兩次宣布大選時間，但巴育其後均以安全問題及修憲為由押後大選。今年10月，巴育宣布將於明年11月舉行大選，確實日子於明年6月公布。不過大選會否又再押後，大選結果如何，一切均是未知之數，使商家也難以在當地作長遠部署，嚴重打擊投資意欲。「沒有人能夠預測大選後，泰國會變成怎樣。政治不穩定必會影響經濟發展。」經濟學教授Chayodom Sabhasri表示。

根據世界銀行數字，2011至2013年，即泰國爆發軍事政變前的兩年內，外商直接投資（FDI）金額達到313億美元。到了2014至2016年，外資金額急降至157億美元，只剩下原來的一半。不少日資公司更採取「泰國加一」策略，將部分生產線由泰國遷移至工資較低的國家，如柬埔寨、緬甸和老撾，一來降低成本，二來可減低政治風險。正如印度塔塔鋼鐵（泰國）公司行政總裁Rajiv Manga所言：「私人投資額下跌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軍方延長管治，為政局增加了不穩定性。一旦大選日期敲定，這種不穩定性便會消退，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私人投資。」

經濟總是與政治形勢掛鈎：政治不明朗，投資活動難免會受到影響，就連政府公布的政策也可能隨時朝令夕改。觀乎泰國4.0計劃中，許多發展重心落在東邊和中部，那裏都是黃衫軍的大本營。倘若在明年大選，前總理他信家族所把持的為泰黨（即紅衫軍）捲土重來，這些鴻圖大計又會否被推翻？看來泰國政治一日未定，籠罩經濟前景的烏雲也難以抹去。

更多周報文章︰【01周報專頁】

請留意刊載於12月18日出版第91期《香港01》周報，各大書報攤及便利店有售。敬請讀者留意。你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