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吹哨人」到「發哨人」　新冠肺炎早期真相為何難還原

多方面的信息顯示，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正在得到初步的遏制。當人們從疫情早期的恐懼情緒中逐漸緩和下來之時，一些此前未得到了結答案的輿論風波由於至今都沒有得到中國官方的回應，故此，而仍然在輿論場上久散不去。例如此次新冠肺炎病毒（SARS-CoV-2）發現始末以及外界對武漢官方在疫情初期應對的質疑至今仍然讓公眾耿耿於懷。

一個多月前，因「吹哨人」李文亮之死曾在中國網絡上引發對肺炎早期真相的討論風暴，不過隨後，國家國監委調查組抵漢調查以回應洶洶輿情，但是在那一個月後，李文亮案一直沒有答案，而這種質疑聲再次伴隨着一篇文章的出現重新回到輿論場。

3月10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新冠肺炎疫情以來首次現身疫區中心武漢當天，一篇發在中國大陸自媒體微信公眾號《人物》上的文章《發哨子的人》在發佈不久即被刪除。文章主要記錄與此前被譽為「吹哨人」李文亮同在武漢市中心醫院的醫生艾芬的敘述，報道了武漢市中心醫院在得知新冠肺炎病毒時的應對措施以及不為外界所知的相關部門指令。

如今事實上，對於武漢市的關注，中國民眾每日早起的一個習慣便是關注當地官方對新冠肺炎疫情發佈的動態，中國國家衛健委會在每日早上與下午分別通報疫情的最新情況，並答記者問，湖北亦是如此。不過這種信息透明度一開始並不是這樣。

為外界所知的是李文亮在2019年12月30日遭到其所屬醫院約談以及其後被當地公安局訓誡，當時中國媒體雖然報道了這則新聞，卻是以「造謠」的視角進行報道，更未點出李文亮傳播了什麼「謠言」。直到中國工程院院士鍾南山告訴外界新冠肺炎病毒存在「人傳人」的情況後，早期被約談的8人「吹哨」行為才得以被廣泛關注，隨後在李文亮染疫去世後達到一個高潮。李文亮之死，雖然掀開了疫情早期地方防控不力的內幕，但是仍未完全解答外界所提出的關於有沒有出現瞞報、緩報以及壓制言論的質疑。

此番，《發哨子的人》一文解答了李文亮之後所留下的這些疑惑。文章轉述了武漢市中心醫院急診科主任艾芬描述的新冠病毒在武漢被發現的經過。

文中稱，在2019年12月中至12月30日之間武漢市中心醫院接連收治數位症狀相似的病人，且久治不愈，這在當時的武漢醫院圈乃至更大範圍的醫生群體中引起注意與討論，。後來在2019年12月30日，艾芬看到一份關於「不明肺炎病人的病毒檢測報告」，上面寫有「SARS冠狀病毒」，其將這份報告的圖片發給自己的醫生朋友。這也是李文亮所轉發的那張報告單。

但是在艾芬上報給醫院以及其傳出的信息在一定範圍內得到傳播後，艾芬稱其遭到前所未有的、非常嚴厲的斥責。隨後，其所屬醫院在武漢市衛健委「關於不明原因肺炎，不要隨意對外發布，避免引起群眾恐慌，如果因為信息泄露引發恐慌，要追責。」的通知下向醫院下了「封口令」，不許說關於這個肺炎的任何事情，「連自己的老公都不能說」。這期間，她看到相似症狀的病人越來越多，傳播區域越來越大，且其所屬的醫院不斷有醫護人員相繼染疫感染。

針對這篇文章，有人稱其文章過於單一，缺乏全面詳實的調查，且發佈時機不當，也有人說過於煽情，事實上，早在這篇文章之前，中國媒體《中國新聞週刊》、財新網就有過更加詳細的報道，且記錄了艾芬上報病毒遭批評的橋段。但是此篇《發哨子的人》卻意外引起更大的反響。該篇文章雖然已在發佈平台遭到下架，不過目前已經通過不同渠道得到廣泛傳播且在中國內外皆引起了不小的討論。

中國網友通過將文章以倒敘的方式重新記錄，以「顛倒的世界就要顛倒着看」的配文嘲諷官方的刪稿行為，此外，網上不斷湧現英文版、日文版、抽象文版等等更加具有隱藏性的版本以躲避刪稿。更有人直接點名中國的輿論部門，進言一刀切刪帖是懶政、怠政的表現，只會把老百姓越推越遠，最終引起輿論的反噬。

正如網友所評價的，刪稿不僅不會封閉輿論，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加深外界對官方為某些需要出來道歉的官員文過飾非的觀感。其實，《發哨子的人》該文之所以如此受關注，並非文章在新聞報道上做得有多麼具有專業性，而是它契合了公眾的輿論訴求。這是官方至今都未回應的輿論關切。

從「吹哨人」到「發哨人」，是中國輿論媒體對此前輿論監督的補課，是回應輿論的訴求，也是試圖對缺席已久的真相還原，儘管有些報道只能以局部的視角或是摻雜一些主觀性的因素，但也是對官方遲滯的輿論回應的鞭策，對官方信息壟斷的制衡。

正如被刪除的那篇文章所表達的，有些悲劇本可以避免的。如果當時湖北沒有以地方「兩會」考慮而限制他們認為的「負面信息」的通報，沒有訓誡李文亮、斥責艾芬等人，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醫務人員被感染，就不會造成後來的失控局面，帶來如此嚴重的社會損失，形成那麼慘痛的教訓。

但是當這種錯誤示範已經造成之時後，此次的刪文事件再一次表明了，代價已經付出，教訓似乎並沒有被一些官員吸取。這才是悲劇中的悲劇。當然，這也許並非某個官員個人的行為所造成的。正如《人物》武漢醫生系列所還原的細節，任何試圖披露真相的人被一個強大的聲音消聲，那種無助與恐懼恐怕是更令人絕望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