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場：集裝箱死亡案何以攪動中西輿論戰

雖然「死亡集裝箱」案的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尤其是外界關注的39名遇難者國籍問題還未有確鑿消息，但該事件在中國輿論場卻引發激烈爭論。爭執的一個核心是，在「厲害了我的國」的宏大敘事下，為何還有這些冒着生命危險遠渡他國的非法移民？

這個爭論背後 ，至少隱含了兩個誤區：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些尚未確認身份的死難者就是中國籍；以偏概全地認為，大國崛起的宏大敘事就意味着中國到處安樂祥和，沒有任何問題和矛盾。

25日召開的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CNN記者的發問就很能說明問題。記者問：為何在新中國成立70年並取得巨大成就的情況下，還會有人逃往海外？

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的回答也毫不客氣，「你提這個問題很不合時宜。我們正在與英國警方保持密切聯繫，英國警方表示正在核實遇難者身份，目前尚無法確認是否為中國人。」況且，「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在為這39個逝去的生命感到悲哀，我們也在想發生了什麼，也希望世界各國能加強合作，打擊非法偷渡或非法移民問題。當務之急是查明事情真相，想辦法解決此類問題。」

此外，華春瑩還反問道：「你剛才把它先入為主設定為中國，把它和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聯繫在一起，這個出發點很有問題。你到底希望得到什麼答案？」

到底想得到什麼答案？緊隨外交部之後的「央視快評」給出了更直接的批駁。「CNN帶着偏見報道世界早就不是新聞了，我們已經不是Be the first to know 了。CNN將39條性命當做政治道具，用以質問中國之成就，這種荒謬、冷漠甚至噁心，把某些人披掛多年的『人權』、『人性』、『普世價值』拋到了爪哇島。CNN記者，你欠39個遇難者家屬一個道歉，欠中國人一個道歉！儘管你的欠賬已經夠多了。」

其實不只是CNN，當「英國警方確認貨車內的39具屍體都為中國人」的消息第一時間經由媒體傳播開來，中國民眾除了震驚和痛惜外，也不乏同類的質疑。更為直接且帶着嘲諷口氣的表達是，「你和你的祖國，不是一刻也不能分割麼？」「同胞為什麼用腳投票逃離中國，這不是很能說明問題麼？」「所謂東亞奇蹟，其實根本就是靠同胞加班加點、用血汗、用淚水拼搏出來的。」「有錢，不代表有生活質量。如果改進制度，增加福利，讓普通人獲得幸福感，這是中國下一步必須面對的課題。」

基於這樣的情緒和氛圍，也就不難理解為何胡錫進會被瘋狂圍攻堵截了。因為在胡錫進看來，這樣的慘劇輪番發生在英國，肯定是英國的社會治理出了問題。隨後，胡錫進也開始「找補」，開始反思中國自身的問題。但從最新的幾條微博內容，這位中國輿論場僅存的意見領袖，顯然又將矛頭對準了此事件中始終站在西方一邊的所謂中國精英知識分子群體。「我不能不說，中國一些人是群精神上的軟骨頭，在他們的意識裏，中國永遠是錯的，歐美發達國家則永遠是對的，這些人其實就和市井中特沒出息的勢利眼一樣。人死在了歐洲，他們都不敢想英國和歐洲國家有責任，馬上就反應這是中國該反思的問題。」

隨着死難者身份的進一步披露，胡錫進口中「精神上的軟骨頭」漸次失聲，因為越來越多的迹象表明，39人中有一部分為越南籍。雖然最終調查結果如何，還有待進一步的消息，但中西輿論場已經就此掀起了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類似的「輿論戰」，基於不同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每每有零星的或大或小的火苗便一點即燃，比如不久前的NBA風波，再如持續了四個多月的香港反修例。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後續這樣的輿論戰只會多不會少。

拋開中西之間不同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但至少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對於生命本身的悲憫與敬畏。正如中國駐英國大使劉曉明說的，「所有國家都應該聯合起來共同應對這個人類歷史上的悲劇，還逝者一個公道。」而巧合的是，就在該慘案被披露之前，劉曉明還在英國金融時報紙質版和網絡版同時發表署名文章《建設性夥伴關係不可能建立在惡意中傷基礎之上》，為的是就金融時報曲解中國外交政策並誤導公眾做出三點澄清說明。

在有關言論自由的部分，劉曉明如是說：西方標榜的「言論自由」實質上是掩蓋事實真相。貴報文章提到香港局勢，我不禁要問，英國媒體就此有「言論自由」嗎？每天翻開報紙、打開電視，人們只能看到香港警察正當執法被說成「高壓暴政」，暴力示威者被描繪成「弱勢群體」，極少見到有媒體報道暴徒在街頭打砸搶燒、對警察和路人暴力攻擊的「新極端主義」行為，難道這不是在「拉偏架」嗎？如果在推特、臉書、油管（YouTube）、照片牆（Instagram）等社交媒體上，發表支持港警或特區政府的言論，經常會被「封號」，難道這是「言論自由」嗎？香港事態發生以來，我多次向英國報刊投書闡明立場，但均被拒登，難道這也是「新聞自由」嗎？！

不消說，中國之言論自由經常成為西方詬病和指摘中國的地方，而劉曉明此言雖然「出了一口氣」，但對於西方輿論場而言，估計也並沒有什麼市場和說服力。正如中國外交部和央視對於CNN記者的反駁一樣，中國民眾聽上去言之鑿鑿，放在西方場域，外交部不是「老一套說辭」，央視近乎謾罵的姿態則明顯「失了格調」。

中國很大，並不是一句「厲害了我的國」可以概而論之，既有北上廣深的現代化，也有邊陲之地的落後與貧困，正如有《戰狼》、《紅海行動》，也有《我不是藥神》、《無名之輩》一樣。集裝箱慘案（如果最終證明死難者為中國人），不能一併抹殺掉中國改革開放至今的發展與成就；同樣地，「厲害了我的國」的大國崛起敘事下，也不應該忽略那些卑微者的存在。要知道，中國當前還是發展中國家，而且還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樣的階段裏，矛盾與問題不會少。就算中國有一天走出這個階段，進入社會主義中級和高級階段，問題和矛盾還是會不斷湧現，這是必然的。而這，未嘗不是「讀懂中國」的最大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