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煉獄：當犯罪劇成為現實

當犯罪只是影視畫面，將驚心動魄；當犯罪影視劇是活生生的現實，將是人間煉獄。

11月15日晚，夜幕下的緬北果敢，大批緬甸警察突然發起襲擊，不可一世的原縣長兼犯罪頭目明學昌自殺身亡，他的遺體被運送中緬邊境由中國警方驗明真身後交還緬方，他的子孫兼犯罪團伙重要成員明國平、明菊蘭、明珍珍被移交中國警方。

明學昌早年追隨「果敢王」彭家聲，2006年任果敢副縣長。2009年8月，緬甸軍政府與盤踞果敢多年的彭家聲發生武裝衝突，奪取果敢的控制權，彭家聲的果敢同盟軍被迫逃亡。彭家聲的部下、時任果敢同盟軍副司令白所成和高級軍官魏超仁、劉國璽等選擇投靠緬甸軍政府，並與彭家聲老對頭、果敢首富劉正祥共同成為果敢最有勢力的「四大家族」。

當時追隨白所成脱離果敢同盟軍的明學昌在2009年被緬甸軍政府任命為果敢縣長，2011年又擔任新改組的果敢自治區副主席。明學昌不斷試圖壯大家族勢力，明家儼然是果敢「四大家族」之外的第五大家族。

作為昔日的果敢老縣長、果敢自治區副主席，明學昌竟是一位從事犯罪活動、長期組織開設詐騙窩點的軍閥土霸，在政界、軍界、商界、黑道通吃，「卧虎山莊」電信詐騙園區正是他的家族所創。

他的長子明國安本是果敢警察營長，後因意外墜馬，成為植物人，他的次子明國平接替哥哥實際控制果敢警察營。他的女兒明菊蘭、孫女明珍珍都被外界視為詐騙集團的主要負責人。11月12日中國温州市公安局對明家四人發出通緝令，短短几天之內，曾在果敢叱詫風雲的明家便徹底覆滅。

在明家身後，是緬北長期以來政治失序、國家建構失敗的悲劇，是官商勾結、犯罪活動猖獗的人間煉獄。緬北所屬的金三角地區盛產罌粟，是世界聲名狼藉的毒品生產和交易地區，毒梟、犯罪團伙層出不窮。2016年香港導演林超賢拍攝的警匪片《湄公河行動》正是取材於2011年10月日中國船員金三角遇害事件。金三角在影視劇中是「冒險家的樂園」，驚險刺激，在現實中卻是藏污納垢的危險地區。

緬北是金三角頗具代表性的地區，交通閉塞，山巒疊嶂，那裏長期存在地方割據勢力、反政府武裝、豪強土霸。這背後是緬甸政府在北部地區的治理失敗，是長期以來的民族矛盾和利益紛爭。

外界關注較多的緬北果敢自治區，面積2060平方公里，大約是香港的2倍，境內多為山區、丘陵，遍佈高山深壑，2009年的常住人口大約14萬人。果敢地區充斥着黃賭毒詐，治安差，犯罪活動頻發。像明家那樣，果敢最具勢力的「四大家族」同時兼具政府官員、軍閥、商人多重身份。「四大家族」的商業活動現已有多重包裝，有的會從事公益活動，有的是經營酒店、房地產、珠寶等行業，但外界不少人認為背後或多或少都有涉及賭博、詐騙。

近年來十分猖獗的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正是依託緬北複雜的政治、軍事、商業背景。今年8月24日，據中國央視新聞在《緬甸，為何成為電信詐騙集團的聚集地》一文中的報道：「2021年2月以來，緬甸國內緊張局勢加劇，這為電信詐騙集團紛紛入駐緬北、緬東，並與當地地方勢力形成『利益共同體』提供了更多的空間。據報道，僅僅在緬泰邊境的妙瓦底，就有上百個詐騙園區，加上盤踞在緬北部分地區的詐騙集團，總計至少有1000個園區，每天有超過10萬人在實施電信詐騙。」

緬甸電信詐騙犯罪的泛濫，給中國許多人造成極大傷害，已經在內地輿論場引起公憤。2022年5月，中國公安部聲稱，當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形勢嚴峻，已成為發案最多、上升最快、涉及面最廣、人民群眾反映最強烈的犯罪類型。今年以來尤其過去一段時間，中國政府多措並舉，外交施壓和中緬執法合作雙管齊下，重拳打擊電信詐騙。今年11月21日，中國公安部網站顯示：「截至目前，緬北相關地方執法部門共向我方移交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3.1萬名，其中幕後『金主』、組織頭目和骨幹63名，網上在逃人員1531名，打擊工作取得顯著戰果。」

目前，打擊電信詐騙活動仍在繼續。最近，果敢魏家的魏清濤、劉家的劉正琦和明家的女婿畢會軍都因為涉嫌電信詐騙被內地警方抓獲，他們三人在懺悔視頻中對他們的家族喊話：「絕不能再從事電詐活動了，絕不能再對中國人民造成傷害了，這次中國政府下定決心不清除電詐決不收兵，你們千萬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從盤根錯節、黑白兩道通吃的詐騙犯罪團伙猖獗，到如今大批犯罪分子落網，緬北情勢正在發生逆轉。這反映出中國政府在緬甸的影響力。不過，考慮到緬北地區複雜的政治生態與地形地貌，若想對犯罪團伙連根拔起，依然存在相當難度。緬北未來出路在於一套建立在經濟發展、民生改善基礎之上的政治秩序重建。只有當緬北有一條可持續的出路，當犯罪劇不再是活生生的現實，緬北才能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