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打人|事件背後:隱蔽的黑社會江湖 掃黑除惡何以無法止惡
按:2022年6月10日凌晨,唐山市某燒烤店發生一宗暴力打人事件,現場閉路電視記錄的惡行,令人憤慨。目前警方終於抓獲九名行兇者。人們在激憤的同時,也心頭沉悶:這宗惡劣事件究竟折射出甚麼?掃黑除惡在一些地方到底有沒有徹底落實?
本文分析指出,城鄉基層治理往往面臨黑惡勢力的挑戰,黑社會利用規則和資源,演變為可以影響基層治理的地方勢力。對於黑社會而言,與一些擁有「社會控制力」的地方官員形成特殊的利益與權力的聯盟,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混混一旦擁有財富,並且壟斷地方特定行業或產業,便搖身變為成功商人。而以商人身份與基層政權形成結構性關係,則是黑社會老大成為地方勢力的最後一步,這無疑威脅著國家治理和社會安全。
作者授權香港01轉載本文。原載内地時政雜誌《南風窗》原題為《縣域黑社會的生存之道》,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文末,另附呂德文教授6月11日發表的《唐山打人事件的幾個看法》。下為正文:
黑社會是有組織的犯罪集團,組織結構較為嚴密、犯罪手段帶有暴力性、反偵查能力較強,使得其社會危害性也比較高。
認定一個犯罪團夥具有黑社會性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因為即便某一犯罪團夥的社會危害性夠得上「嚴重」,其組織特徵也不一定符合黑社會性質。因此,公安機關在打擊黑社會犯罪團夥的時候就會非常困難。在警務實踐中,幾乎沒有一個黑社會團夥是在其內部組織狀況被充分掌握的情況下受打擊的,公安機關恰恰是從普通社會認知的角度對其進行偵查、打擊,最後以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對其加以清除。
為甚麼這樣說?從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個「組織」,無論是機關,還是企業,乃至犯罪團夥,要有效率,都會很自然地採用等級制、部門制等科層組織的管理手段。因此,一個「成功」的黑社會團夥也必定是「企業化」營運的。
但是,一旦黑社會團夥達到規範的企業化營運水平,也就意味著它基本上擺脫了暴力等低水平、風險高的謀利手段。而一般的犯罪團夥最多只是鬆散的犯罪聯合體,根本夠不上「組織」要件,也不能被認定為黑社會組織。因此,真正能夠被公安機關認定為黑社會組織的犯罪集團並不多。
熟人社會網絡
要準確認識黑社會的「生存之道」,需要有一種生態學的視角。黑社會不是單個犯罪集團,而是由眾多犯罪個體、鬆散的犯罪團夥、有經營頭腦的組織者整合而成的體系。黑社會與正常社會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它必定嵌入在市場社會、人情社會、權力網絡之間,並從中汲取營養。
因此,一個完整的黑社會體系必定有一個聯繫色譜:黑、灰、白等成分都有。犯罪集團生存的秘訣在於,它努力保證其底色是灰色的,而不是黑色或白色。
一個縣域社會有幾十萬人口,但真正有權有勢的或許只是幾百個人。這幾百個人裡面有兩三百個科級以上幹部,然後有幾十個較有影響力的各行各業的老闆,再有就是幾個有頭有臉的江湖人士。
筆者在縣城調研時感觸非常深的是,這幾百個人實際上構成了一個熟人社會網絡,他們之間即便不熟悉,也大致了解各自的底細。身處網絡中的一個人,如果碰到甚麼事需要找到網絡內的任何一個人,一定就可以不費力地找到。事實上,筆者的調研之所以較為順利,恰恰是因為獲得了這個圈子裡幾個關鍵人物的支持,由此可以不用過於費力地找到想要訪談的對象。
公安局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它是權力的交匯點,也是信息集散地。說它是權力的交匯點,這很好理解,因為它是縣城裡唯一合法掌握並可施展暴力的機構。
縣政府如果要強力推行某項工作,就必定需要藉重公安力量;而社會中的各方勢力如果要順利活動,也必須有公安局的保駕護航。說它是信息集散地,是因為公安局是唯一可以毫無阻力地接觸社會各個角落的機構,它本身就是一個情報中心。
在這個意義上,黑社會的一些情況不可能不被公安局知道。筆者訪談了多個公安局的中層幹部,他們在掌握信息上絕對是專業的。
關鍵在於,信息要呈現為無可辯駁的證據,就變得複雜了。一般情況下,黑社會老大不會以犯罪分子頭目的臉面示人,他們都註冊有公司,或從事一些正當職業,許多老大都是跨行業經營者。這些老闆也因此交遊甚廣,肯定可以進入這個縣的經濟圈子,和正經生意人相熟。他們也會因為從事經濟活動,和地方政府領導、公安部門相熟。事實上,僅僅從生意的角度上說,黑社會老大也必須嵌入到地方權力精英網絡中。
產業灰色地帶
黑社會生存的基礎當然是暴力,但純粹以暴力為生的黑社會,則幾乎是不存在的。因為黑社會的終極目的仍然是獲取利益,而暴力獲利的成本實在是太高。黑社會要長期存在,必須有賴於產業支撐;只不過,其產業利潤很大程度上來自由暴力威脅所維持的壟斷市場。
從筆者的調研來看,在地方社會中,黑社會從事的產業具有一定特點。
黑社會成員基本上都是草根出身,不太可能出自大資本,也沒有多少文化知識,這就注定了這些黑社會組織只能從事一些低端產業,比如經營賓館、娛樂場所,從事建築等行業。這些產業基本上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也需要和各方打交道,黑社會組織因此具有一定優勢。比如,賓館、娛樂場所往往是黃賭毒等黑色產業的聚集地,一般生意人不願意冒風險。排除干擾的最好辦法是,和那些有勢力的地方力量合股經營。
再比如,這些年城市資本開始大舉下鄉,各個縣城都在搞房地產、工業園區,實力雄厚的老闆們做一些資本運作,進行產品營銷即可,也不在乎低端產業的一點小利益。但這些高端行業要在地方社會順利發展,又少不得低端產業的配套。典型如碰到徵地拆遷問題,大企業當然不願意碰這個矛盾,而將相關業務「轉包」給那些具有黑社會勢力的拆遷公司是最保險的做法。在徵地拆遷過程中,必定有黑社會主動或被動地介入其中。
黑社會從事的產業大多具有一定的壟斷性,這個壟斷產業或者是由於地域閉塞造成的,或者是由於產業單一性造成的,抑或是由資源稀缺性所形成的。筆者調研的這個縣還沒有星級賓館,但有名的一家賓館就是一個有名的「混混」開的。總之,只要稍微耍點暴力威脅之類的手段,黑社會便可以方便快捷地控制這個產業。
筆者調研的這個縣,由黑社會控制的產業大致有三個:長途班線、米粉批發、土石方工程。
長途班線的營運需要交管所頒發客運許可,這就決定了每條線路可營運的客車數量是相對固定的,客運利潤非常有保障。交通局當然只能把客運許可頒發給具有營運資格的客運公司,可絕大多數客運公司自己並不投資購買客車統一營運,而是讓一些大大小小的老闆「加盟」,客運公司獲取管理費,而客車老闆則自負盈虧。有資金實力營運客車的老闆不少,但能夠有效管理線路的老闆卻不多。為了避免被滋擾,絕大多數老闆都願意和黑社會勢力合股。他們之間分工明確,枱面上的老闆負責規範經營,黑社會勢力則負責維護壟斷市場秩序。
2010年,該縣交通局引進了10多部的士,但營運沒多久,就被龐大的三輪車市場擠垮了,大部分的士司機改走長途,尤其是從縣城到市區之間的線路。很顯然,這對長途客車市場是個巨大衝擊,從而導致兩個行業之間衝突不斷。
筆者調研的時候,就發生了的士司機圍堵縣政府大樓的群體性事件,原因是一位的士司機被一位客車乘務人員打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這位乘務人員的行為是當地黑社會勢力授意的。米粉批發也為黑社會所控制,這多少讓人奇怪。不過,仔細分析發現也符合常理,因為米粉市場太適合黑社會勢力介入「管理」了。
筆者調研的這個縣的人喜歡吃米粉,尤其是早餐市場,米粉的銷量極大。可以想見,米粉雖然不起眼,但利潤卻可觀,也有保障。
然而,全縣大部分米粉都來自縣城幾個較為大型的批發店,這就意味著,只要控制了這幾間店的米粉銷售,全縣米粉的壟斷利潤就容易獲得了。
這就為黑社會勢力創造了空間:當地黑社會勢力派人上門給這幾間店的老闆「做工作」,要求每斤統一提價2毛錢,這2毛錢的額外利潤給黑社會。2毛錢的差別,對老百姓而言幾乎沒甚麼影響,批發店的老闆也沒甚麼損失,黑社會勢力卻在不知不覺中獲取了可觀利潤。於是,當地一些見多識廣的人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該縣的物價和周邊縣沒甚麼區別,唯獨米粉價總是要高個幾毛錢。
土石方工程的利潤上升,則與近些年來縣城房地產熱有直接關係。縣城房地產除了一兩間外來大資本,很大一部分由本地資本投資。而無論是本地資本,還是外地資本,其大多數下游產業土石方工程都由具有黑社會背景的公司承擔。
土石方有兩個直接相關的壟斷業務:河道砂石開采和拆遷。河道砂石開採是土石方工程的重要基礎,它之所以容易被壟斷,與這一產業的資源稀缺性有關:它同樣受到相關部門的嚴格控制,一般老闆難以進入這一領域。至於拆遷業務,大家心知肚明,因為只有暴力才能「突破」釘子戶抗爭難題:在政府對於使用暴力越來越慎重的情況下,黑社會的非法暴力已經成為一些地產商的依靠。
黑社會的兩條「底線」
黑社會要長期生存、「發展」下去,需要解決幾個問題:一是來自黑社會內部的鬥爭,團夥之間、老大之間,如果競爭失序,就有可能兩敗俱傷;二是來自精英網絡內的變化,一個老大過於囂張,或其保護傘意外落馬,都有可能招來滅頂之災;三是來自產業經營能力,如果經營不善,也可能導致黑社會團夥難以為繼。
一般而言,一個地方社會中,總會有幾個相互競爭的團夥勢力,他們之間呈現出不同的關係。如果只有一個老大,則老大需要處理其內部不同勢力之間的關係,也需要審慎處理代際交替危機。如有幾個勢力相當的老大,他們很可能劃界而治,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產業由不同的人馬控制。
在筆者的調研期間,這個縣的娛樂行業極為蕭條,縣城中心廣場的幾間娛樂場所都因生意不好而關門歇業。客觀原因是,這兩年地方政府嚴格執行八項規定,對於這個內陸縣城的娛樂業而言,這無異於釜底抽薪。直接原因是,當地公安部門嚴厲打擊黃、賭、毒,使得這個行業的風險極高。但一個較為重要的原因是,當地黑社會勢力在前兩年元氣大傷,勢力最大的團夥老大被抓,他們所控制的娛樂行業當然也再難成氣候。
一般情況下,公安局的主要領導(局長、政委)都必須是異地任職,這會對黑社會勢力的生存網絡造成衝擊。如果新局長實力雄厚,且很想有一番作為,當地黑社會團夥要麼屈就,稍微收斂一些;要麼就想盡各種辦法,盡量與其勾連上關係。
在筆者的調研中,負責治安的幹警和派出所所長就直言,他們剛上任的時候,都有團夥頭目通過各種熟人關係前來套近乎、請吃飯。甚至有頭目明確請求,每年自願繳納一定費用,但要讓其經營的色情場所少受檢查。這當然遭到了嚴詞拒絕。除了公安幹警無法被收買之外,這個團夥承諾一年繳納的費用,還不如被抓一次罰的款多。
在公安局內部人士看來,完全將黑社會根除困難重重,因為黑社會所賴以生存的網絡很難拔出,需要非常艱苦的努力和高超的博弈技巧。
一個管理得當的黑社會團夥,馬仔們犯事一定不會供出其小頭目,而小頭目犯事也不會供出老大,大多數老大被抓進去了,也會盡力保護其保護傘。為甚麼?這得益於黑社會內部的組織保障機制。
有經驗的團夥成員都知道,供出其同夥很難減輕自身刑罰,嚴守秘密卻會得到「組織」的獎勵:不僅其家人會受到團夥的優待,出來後本人也會受到重用。而老大們之所以不會供出其背後的保護傘,主要是基於維護團夥的生存網絡考慮。老大們如果出來還要混,就不可能做出損人利己之事,否則有誰還願意提供保護?因此,江湖義氣並不僅僅是黑社會的意識形態,更是團夥生存的技術要求。
前些年,該縣最大的黑社會勢力被端掉,某種意義上並不是團夥組織失敗所致,而是黑社會生存網絡劇變所致。這個團夥被端掉的導火索是團夥的一個小角色犯了命案,公安局掌握的證據無法指向團夥老大,但從邏輯上看,這個命案肯定是團夥的「組織」意圖。
命案發生之時,剛好新市委書記到任,於是他很快將此案件作為典型,掀起了掃黑運動。市局和縣公安局聯合破案,花了很大精力將這個團夥所有犯過的案子整理出來,先以開設賭場的治安處罰為名將「老大」抓起來,然後放出風說這個老大因命案被抓起來了。被抓兇犯信以為真,終於招供了。至此,該黑社會團夥被連鍋端,但卻沒有涉及一個政府公職人員。
這個團夥的覆滅雖然不是組織失敗的結果,卻是技術失敗的典型,因為他們破了這一行的兩條「底線」:一是不要犯命案,二是不要影響地方政府的中心工作。
只要發生了命案,地方政府很可能將之從普通的刑事案件上升為政治案件來處理;而只要沒有命案,就很難有這個可能性。從技術角度上說,黑社會團夥如果不犯嚴重的刑事案,安全性就會大大增加。
從公安局破案的內部視角看,案件的不同類型決定了破案力度的不同。治安案件和較輕的刑事案件一般由派出所和治安大隊管轄,他們辦案的技術條件有限,不可能深入追踪普通案件的背景。而如果讓刑偵大隊來主辦案件,則可以非常方便地使用各種刑偵技術(如調取犯罪嫌疑人的所有信息,採取必要的監控措施),很容易掌握案件背景,並挖掘出案中案。理論上,只要刑偵大隊不計成本地投入,絕大多數案件是可以偵破的。
因此,老道的黑社會團夥,一般都會盡力避免採用非法手段來做事。即便不得已採用暴力,也會有效規制暴力程度,盡量不發生刑事案件。他們都知道,一旦出了人命,就會把事情搞大,後果便難以預測。
黑社會團夥也要懂政治。現在一些普通的政治常識已經融入公安局的辦案規律中,這個大多數黑社會團夥都知道。比如,在「嚴打」時期,大多數黑社會團夥都懂得這個時期要收斂一些。一些善於經營的團夥勢力,甚至還會主動給公安局提供合適的「戰績」。
但一些更深層次的政治,就要考驗老大的智商了。在筆者調研期間,縣委、縣政府的主要領導正下決心把該縣的一個黑社會團夥打掉。因為他們在園區建設過程中,干預徵地拆遷工作,一方面慫恿村民做釘子戶,另一方面又和鄉鎮政府接觸,要求承包園區土石方工程,試圖「吃了政府吃村民」。
這種染指重點工程,影響縣里中心工作推進的做法,等於是在公然露頭,挑釁政府權威。結果必然是引發公安機關集中兵力偵查,找到更多有力的證據,加快打擊的進程。
呂德文教授6月11日發表的《唐山打人事件的幾個看法》,全文如下:
這宗事件就是一個「普通」的社會治安案件。說它「普通」,並不是說它不值得關心,而是說這宗治安案件在定性上並不復雜。可以確定的是,打人者犯了尋釁滋事罪,涉嫌故意傷害罪(得看受害者的傷情鑑定)。但凡是涉及暴力的案件,公安機關在接警後,都會按正常流程處置——比如,首先是制止暴力,讓受害者送醫,其次才是鎖定證據,控制或抓捕施暴者。
當地公安機關恐怕沒想到這宗「普通」案件會成為轟動全國大案要案。某種意義上,這和公安機關一開始的處置方法有關。哪怕是尋釁滋事,因為有人受傷住院,比較合適的處置辦法是當時就應該將此定性為刑事案件,在將受害者送醫後第一時間控制施暴者。但在此案件中,輿論發酵之時,當地公安機關也才鎖定犯罪嫌疑人,直到今天(案發第二天)才陸續將犯罪分子抓獲。公安機關的處置辦法可能符合程序,此案又發生在深夜,無法積極採取即時措施,但這也是事件發酵的重要原因——畢竟,「全網都在等犯罪分子落網」,本身就在調動人們的關注度。
把這宗事件貼上不相關的標籤,是不合適的。很多評論都將這宗事件往「性別暴力」解讀,這除了挑撥大眾神經,對正確認識這宗事件毫無益處。這宗事件緣起於性騷然,但並不能反映社會的性別歧視。這宗暴力事件之所以惡劣,並不是性別暴力,而是施暴者在公開化日之下恃強凌弱——性別差異只是「強弱」的自然表現而已。類似案件中的施暴者,並不特別針對女性,而是針對所有的「弱者」(包括男性)。
真正要關心的是,社會如何控制暴力。中國是一個社會安全感極高的國家,人們普遍珍惜社會安全這個公共產品。也因此,但凡看到公開的社會暴力,普通人都很難接受。客觀而言,這幾十年間中國社會治安狀況的改善成果,有目共睹。乃至於,一個普通的社會治安案件也可以觸動社會神經。
人們懷疑施暴者團夥是黑惡勢力,這是可以理解的。從這些施暴者的實施暴力的嫻熟程度、相互之間的協同性,以及他們所投射出的社會戾氣看,他們平時恐怕就是一個暴力團夥。非常值得關注的細節是,正常人看到同伴對他人施加暴力,肯定是勸解,但這宗事件中的同夥竟然是協同欺凌弱者。這不能用喝酒誤事來解釋,只能說這是他們的身體本能。
就筆者的調研觀察,這幾年掃黑除惡的效果極為彰顯,社會安全感極度上升。但是,黑惡勢力的生存邏輯本來就是依賴於灰色空間。一些暴力團夥在被打擊過程中,因不符合法律要件,被從輕處理或成了漏網之魚,這是符合常態的。更多的情況是,大多數理性的暴力團夥也懂政治,在掃黑除惡的過程中較為收斂,甚至停了涉黑涉灰的「生意」,轉而從事正當生意。在這個意義上,掃黑除惡需要有常態化機制,一旦放鬆或掉以輕心,那些暴力團夥就有可能原形畢露。
暴力份子和社會暴力事件的產生,是社會邊緣化機制的產物。正常社會都是建立在將部分群體和現象「邊緣化」的基礎之上的。一個正常的社會,不能讓社會暴力支配社會秩序,但也不能指望社會暴力消失殆盡。過去,在某些灰黑行業和社會秩序潰敗的地區,的確是出現了私人暴力支配的社會秩序的情況,比如,在某些地區,解決交通糾紛的不是警察,而是社會上的老大;地方社會中最有面子的不是那些德高望重的人,而是黑社會老大——連普通百姓也要給他們送禮,目的僅僅是「萬一有事」,防止其找茬。當前,這種非正常的社會形態已經不再存在,但社會暴力還有,關鍵是要通過國家機關打擊和社會文化譴責來加以邊緣化。
作者呂德文為武漢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兼任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央網信辦互聯網輿情中心特約研究員,中信改革發展研究基金會研究員。長期從事田野調查、城鄉社會觀察和基層治理研究,致力於以專業知識介入公共政策討論,擔任央視、《半月談》特約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