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娛圈．三｜謝霆鋒棄外籍因限籍令？捉住無形「政治氣氛」紅線
2017年，一紙無人見過真身的「限韓令」引起內地娛樂圈動盪。2021年，傳聞的「限籍令」、「封殺藝人名單」又掀起新的恐慌。此波娛樂圈整頓不是秘密，但既然要管理，「怎麼管理」成為各界猜測的重點——這些整頓會否如「限韓令」一般神秘，是一個人人都聽過卻沒見過的「江湖傳說」？
《香港01》綜合對業界和學界的訪問，從娛樂圈整頓一窺「中國式治理」模式。從中可以發現，當前中國社會治理圍繞「核心價值觀」展開，「維持穩定、方便管理」是第一個大方向，第二則是「更公平地分配資源」，重要的基調則是「小」娛樂圈服務於「大」政治，而有一條名為「政治氣氛」的紅線，「規範」着整個內地娛樂圈的一草一木。
治理「求穩」：封社交帳號是權宜之計？
在維持穩定方面，「吳亦凡粉絲劫獄說」引發「飯圈」（指粉絲圈子）震盪，後吳亦凡微博帳號被禁言，粉絲聚集的「超話」（微博的「超級話題」功能）和群組被封，4000多個違規帳號被處理就是一個例證。長期關注兩岸娛樂圈生態的資深傳媒人商台玉向《香港01》分析，「劫獄說」會引發這麼大的震盪，關鍵在於聚眾及其衍伸的各種不穩定性，與中國追求的「維穩」背道而馳。
觀察近年全球的反政府運動不難發現，社交網絡扮演重要的串聯角色。商台玉提到，「粉絲劫獄說」展現一種從網上串聯到網下聚眾的組織性，「官方治理就是要將這樣的連結斷開，讓號召的帳號消聲，各個擊破，其餘的自然會成為一盤散沙」。
但商台玉話鋒一轉，表示社交平台言論管控絕非只是中國做法，只是西方通常由企業為之，例如Twitter也曾封禁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的帳號，「其實本質也是類似的」。商台玉曾多次表示「觀察中國的娛樂圈就好比看台灣或西方的政治圈」，她提到，人都有參與公共討論的需求，但在中國，政治議題的討論受限，惟「人在心理層面仍有這個需求」，於是便將情緒轉往娛樂圈議題去表達。
中國追求互聯網要「穩」，在管理方式上也務求方便。商台玉曾預測「粉絲行為要由明星和明星工作室出面收拾，或甚至要明星買單」，因為這樣「更方便管理」，正如日前，趙麗穎和王一博粉絲爭吵，兩個明星工作室都被微博「約談」，甚至趙麗穎工作室也被禁言。商台玉補充，未來這些社交平台、串流平台的走向，以及對明星爭議事件的處理態度，都可以作為觀察官方治理「想法」的根據。
「我認為管理單位一定都和抖音、微博，或是愛奇藝、騰訊等開過會，來討論要怎麼去整治怎麼去修改」，商台玉提到，其實一切的根源就是回到「治理」：「要讓政府覺得『可控』，來來往往，透過協商思考能不能得出一個長久治理的方法，否則一旦出事，政府就會再次嚴管。」
細究2021年的明星爭議事件，可以發現官方封禁藝人的網絡帳號、微博「超話」，確實讓明星相關話題不至於一路發酵，但關注文化治理的中國青年學者、粉絲文化研究專家孫佳山向01表示，「封號」並不是一個「普遍性」、「日常」的管理方式，認為官方應該「深入引導」。孫佳山也提到，中國正在摸索文化治理模式的階段，龐大的人口數、巨大的區域差異和流動互聯網的快速，都增加中國文化治理的複雜性。
追求「公平」：娛樂圈捧老戲骨打「流量明星」？
這次的娛樂圈整頓風波之中，被稱為「流量明星」的人氣「小鮮肉」成為眾矢之的。與之相對的「老戲骨」（資深演員）則得到官方更多擁戴，「流量」似乎成為原罪。近年各大衛視節日晚會邀請「流量明星」拉抬聲勢，對比今年中秋晚會，這類明星則人數銳減，捧「老戲骨」打「流量明星」似乎成為內地新「共識」。
對於官方是否下令打「流量明星」，商台玉和孫佳山都持否定看法，認為其中更多是體現「中國式治理」看重的「更公平的資源分配」。
商台玉分析，「對一個國家來講，它希望的其實是平衡，不會特別去『捧一踩一』」。她提到，現在的老戲骨曾經也是風靡萬千粉絲的流量明星，但沒能拿到現在流量明星的待遇酬勞和動輒數十個商業代言，「老戲骨對比流量明星，不公因此更加明顯」，而在尋求「社會主義公平」的中國社會，「輿論就會開始傾斜」。
孫佳山則認為，「流量」這個詞本身是中性的，不應該妖魔化，國家治理層面也未將「流量」定為貶義詞，而是要透過市場監管，避免數據「被污染」或造假。要規範平台的流量秩序，重點還是在管理健全娛樂行業的生態。這亦是一種「公平」的體現。
小娛樂圈服務「大政治」 限韓令只聞聲響
而在追求「穩定」和「公平」之外，娛樂圈治理的重要基調是「小」娛樂圈服務於「大」政治。娛樂圈也會根據外界國際情勢的變化，而有不同的限令或着重宣傳的對象，猶如一條牽引整個娛樂圈的「隱形紅線」，當中「限韓令」就是最好的例子。
2017年韓國部署薩德反導彈系統，中國祭出反制措施，限制韓國藝人和節目到中國的發展，但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否認有「限韓令」，韓國幾大娛樂公司也表示「沒有接到通知、無法確認禁令」。雖然「限韓令」只聞其聲，但此後赴中國發展的韓國藝人和娛樂公司，明顯承受了巨大的衝擊。
同樣地，日前最新一波娛樂圈整治，也傳出「25位全渠道藝人封殺名單」、「47位中港台藝人KTV封殺名單」。有內地網民去電文化旅遊部、文化和市場稽查大隊，官方皆提到所謂的名單並不存在，僅有過往已出台的相關「法規」作參照。
對這些盛傳的「禁令」，商台玉以「政治氣氛」這個詞形容。她提到，內地娛樂圈有政治氣氛給出的「紅線」。觀察亦不難發現，內地娛樂圈瘋傳的名單和禁令常常都是「只聞聲響」，但大家都寧可多一事，也不願「惹禍上身」。以現在最熱的「限籍令」、「劣跡藝人名單」為例，不見名單蹤跡，但謝霆鋒、鞏俐相繼放棄外國籍，更佐證了限籍令的說法「確有其事」。
這種「政治氣氛」勾勒出的紅線在娛樂圈乃至整個輿論場都有影響力，並隨着時空的變換調整其鬆緊。商台玉分析，例如近年中美貿易戰等大的政治環境變化襲來，過去時常稱讚西方文化的高曉松、方方，曾是萬眾矚目的「公知」，如今卻都受到網民圍攻，前者更被官媒點名，主持節目遭下架。
政治氣氛「劃出紅線」也標出主旋律
官方除了在娛樂圈畫出「政治氣氛」的紅線，亦將之作為輿論宣傳陣地，釋放政策宣傳的重點。內地熱播的《披荊斬棘的哥哥》主推的「大灣區」組合即為一個例證。
國際外交宣傳也是一大重點。商台玉指出，2018年英國首相文翠珊訪華，中英簽署90億英鎊訂單。該年英國女歌手Jessie J登上《歌手2018》奪得冠軍。習近平訪問印度的時候，也曾舉《人再囧途之泰囧》為例子，認為中印可以合作更多的電影，隔年中印合作電影多達四部。又2017年哈薩克歌手迪瑪希·庫達依別列根在《歌手2017》中奪得亞軍，央視稱讚他是「一帶一路」上的音樂使者。
此外，觀察近年的綜藝節目、真人騷也可以看到組合的成員納入港台藝人或海外華人，意在塑造中國在華人娛樂圈的地位。另外，流量明星也起了帶頭作用，細看近年烈士紀念日、國慶日等重要的節日，由明星帶頭轉發央視、新華社等相關微博，往主旋律靠攏，「主旋律影視作品」更成為搶手的「資源」。
不過，娛樂圈與主旋律做結合，亦引發外界憂心和批評，認為會導致中國影視作品只「對內輸出」，外媒更以《長津湖》躍升今年全球票房冠軍而稱其是「愛國大內宣」。對此，孫佳山則認為，「每個國家都自己的主旋律」，重要的還是作品的內在的質素和水平。
他以日本大河劇為例子。提到裏面「也有傳統文化，也有主旋律」，但並不影響大河劇在海外也非常大的影響力，而荷里活的作品也有美國的主旋律。孫佳山認為，「主旋律沒有原罪，任何國家都有自己主流的意識形態」，孫佳山提到，《延禧攻略》就在海外掀起追劇熱潮，兩岸三地都有許多觀眾，「民進黨的人也會自比是《延禧攻略》的誰誰誰」，就是一個好的例子。
內地民間氛圍改變 舉報進一步「限縮」娛樂圈
值得一提是，撇除官方文化治理、政治氣氛劃出的紅線對內地娛樂圈的限制，網絡輿論對娛樂明星的態度也出現微妙轉變，對於這隻快速成長在網絡、社會影響力俱增的娛樂圈「巨獸」，批評聲日大，這也與近年內地對「資本」、「流量」的反感有關。
此前馬雲的「996福報說」延燒，讓反商、反資本在內地網絡環境獲得高聲量。而藝人天價片酬和陰陽合約更引發來自官方，民間以及娛樂圈內的批評，隨着飯圈亂象中的「黑粉」文化（源自韓國「anti粉」，討厭某明星的人）和「舉報」風氣蔓延，更讓娛樂圈又多了一道新枷鎖。
不過舉報並非屢試不爽，官方和市場的態度仍是決定明星未來的兩個關鍵因素，更甚，有時也需要官方出來「踩剎車」，如小S被批評「台獨」即為一例。
至此，政治氣氛的「紅線」以及網民舉報的新枷鎖，雖然不若「劣跡令」、「限娛令」等具體，但同樣成為規範藝人言行的力量，在官方治理和民間輿論的注視下，明星未免「劣跡上身」，爭分奪秒的公關能力變得至為重要，誰能安然脫身？誰又錯失良機？一幕幕「宮鬥劇」在內地娛樂圈繼續上演。
系列報道：
整治娛圈・一｜劉曉慶范冰冰同人不同命？三波辣招後的娛圈新秩序
▼ 相關圖輯：爭議事件對明星演藝事業影響（2001-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