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反電詐「武裝到牙齒」　為何還是很多人被騙？

繼毒品犯罪、人口販賣之後，電詐無疑正在成為又一個艱鉅、長期的跨國執法難題。

中國演員王星被詐騙至緬甸妙瓦底一事又將公眾的視野拉回到曾經轟動一時的電詐上。隨着王星以閃電方式獲救，更多的被困緬甸人員家屬開始發出聯署求救，也因為王星今次是經由泰國被運送到緬甸，故此泰國這一中國境外旅遊熱門目的地，也順勢被打入「黑名單」，成為不安全的地方，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

過去幾年，中國官方為反電詐可謂「武裝到牙齒」，主要體現在幾個方面：

首先是推動反電詐立法。2021年4月底，公安部、工信部、中國人民銀行等政府部門就推進反電信網絡詐騙立法工作、赴多省市開展實地調研，同年開始起草並審議。2022年9月2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十六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2022年12月1日起施行，這也是預防、遏制和懲治電信網絡詐騙活動的專門法律。

該法總計七章、50條。在總則第三條寫道，打擊治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實施的電信網絡詐騙活動或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境外實施的電信網絡詐騙活動，適用本法。境外的組織、個人針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活動的，或者為他人針對境內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活動提供產品、服務等幫助的，依照本法有關規定處理和追究責任。

針對緬北涉華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中國公安部自2023年9月開始推進邊境警務執法合作，截至2024年11月，累計抓獲5萬3000餘名中國籍涉詐犯罪嫌疑人。2024年11月21日，中國官媒新華社對外宣佈，中國和緬甸警方聯合執法，將臨近中國邊境的緬北規模化電詐園區「全部剷除」。新華社同時提到，在警方強力打擊震懾下，涉詐人員不斷向緬甸萬海（Wan Hai）、當陽（Tangyan）、妙瓦底（Myawaddy）等縱深地區轉移，繼續招募、誘騙境內人員非法出境參與電詐犯罪，並衍生出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甚至綁架殺人等嚴重暴力犯罪活動。

其次是無處不在的反詐宣傳和防護欄設置。自電信網絡詐騙大規模興起後，中國官方便在反詐宣傳上動作頻頻，比如各地公安系統在社交媒體發布反詐宣傳片，或是以情景劇的形式起底各種詐騙招數。此外，同樣為了達到反詐效果，不少地方的民警會上門手把手教你安裝反詐APP，在收到詐騙電話時會第一時間通過短信或者電話提醒你，還有為了迎合短視頻用戶，民警老陳一度直播連線PK主播宣傳反詐，引發關注。2023年上映的首部反詐電影《孤注一擲》，再現了境外網絡詐騙全產業鏈，最終的社會效應亦是宣傳全民反詐。

除了點對點安裝反詐APP，銀行系統在反詐過程中承擔更大防護欄作用。在《反電信網絡詐騙法》中，很多條款都對銀行業金融機構提出要求，比如第十五條規定，銀行業金融機構、非銀行支付機構為客戶開立銀行賬戶、支付賬戶及提供支付結算服務，和與客戶業務關係存續期間，應當建立客戶盡職調查制度，依法識別受益所有人，採取相應風險管理措施，防範銀行賬戶、支付賬戶等被用於電信網絡詐騙活動。再比如第十七條規定，銀行業金融機構、非銀行支付機構應當建立開立企業賬戶異常情形的風險防控機制。金融、電信、市場監管、稅務等有關部門建立開立企業賬戶相關訊息共享查詢系統，提供聯網核查服務。

也因為這樣，不少銀行業工作者面臨兩難。基於反詐要求，每一筆超過一定數額的轉賬與取款都要求用戶提供具體訊息，但從用戶層面看這明顯不合規。中國人民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吳曉求就曾在公開場合提到這一違法現象，吳曉求說，去銀行存取錢被問錢從哪裏來，以及作何用途，「這個是非常恐懼的，當然嚴重的侵害了人民的隱私權，任何的政策規則都在法律的框架下允許，不可以超越法律的。我的錢從哪裏來的，我取錢幹什麼？根本不是你可以管的事。」

《香港01》記者曾在北京一家銀行辦理業務，也親歷過類似場景，一名男子要轉賬20萬元，但銀行櫃員只能先打電話給當地派出所，由當地派出所派人過來核查之後，才能轉賬。但因為當時正好是午飯時間，所以派出所遲遲未能派人過來，那名男子在等待了近一個小時後開始變得不耐煩，不斷催促銀行櫃員，抱怨聲不斷。

從訂立專門法律到全民反詐宣傳，中國為反詐可以說是「武裝到了牙齒」，但仍然無法阻擋很多人上當受騙。一方面說明中國民眾的反詐意識遠遠不足，《孤注一擲》中有一幕，當阿天的女友小雨來向警方求助時，趙警官說「反詐宣傳都印在雞蛋上了」，但更多人還是「不聽不信」，當安娜被騙時，背景也有反詐的宣傳海報。另一方面說明隨着技術的不斷發展演進，詐騙的手法也在持續翻新，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比如前文提到的中國演員王星，就是因境外「劇組招工騙局」而身陷緬甸東部妙瓦底。

《紐約時報》在《毒品、詐騙和罪惡：內戰中的緬甸淪為「全球犯罪之都」》一文中，援引在詐騙中心工作過的緬甸公民的說法，稱由於中國政府的打擊，詐騙中心的業務模式正在從針對中國受害者轉向針對美國和歐洲的受害者，這些人說，詐騙團伙的頭目也越來越多地使用深度偽造圖片和勒索軟件來榨取受害者的錢財。該文同時還說，泰國政府切斷了河對岸詐騙園區和網絡賭博窩點的電力和網絡，但是打擊了一座罪惡之城，另一座會迅速取而代之。

所以雖然王星因輿論的高關注度很快獲救了，中國為反詐也的確「武裝到了牙齒」，但電詐這一艱鉅、長期的跨國執法難題還將在一段時間裏長期存在，很難從根本上解決。隨着全球就經濟下行壓力加劇，這一難題恐怕還將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