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拉美新加坡」：中國借錢凱港撬動南美版圖
在秘魯錢凱鎮（Chancay）一片悠閒的沙灘外，一艘載滿集裝箱的巨型貨船，停泊在數十艘簡陋的小漁船間中，龐大得有些突兀。不久後，這艘貨船將啟航前往中國上海，並承載宏大的願景：讓錢凱崛起成為「拉丁美洲的新加坡」。
錢凱距離秘魯首都利馬約80公里，這座小鎮過去四年經歷巨變：一座瀕臨太平洋、擁有17.8米深水位、可停靠運載1萬8000個標準箱超大貨輪的現代化港口拔地而起，徹底改造了海岸線。
作為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南美洲的標誌性專案，錢凱港被寄予成為中國通向南美洲重大門戶的厚望。這個港口由中國國有航運巨頭中遠海運斥資13億美元建造，其持有港口60%的股權和獨家經營權。
秘魯官方也對錢凱港充滿憧憬。秘魯交通部長佩雷斯（Raul Perez-Reyes）上月巡視港口時滿懷信心地告訴媒體：「我們的目標是成為拉丁美洲的新加坡，港口貨物運去亞洲的時候，都會經過這裡。」
配合彙聚多國政要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在秘魯召開，錢凱港在11月14日由秘魯總統博魯阿爾特（Dina Boluarte）和到訪的習近平共同主持開幕。
據《聯合早報》記者13日所見，錢凱港矗立多架大型起重機，並停泊至少三艘已裝滿集裝箱的貨船，準備近日啟航。目前，港口和一旁的公共沙灘沒有明顯區隔，多年來活躍於那一帶的漁船仍可自由駛入港口周邊的水域。
新港口有望重塑南美經貿格局
「錢凱港將成為改變棋局者（game-changer）。」
秘魯聖馬科斯國立大學亞洲研究中心主任、經濟學教授阿基諾（Carlos Aquino）受訪時如此形容錢凱港的潛力。
他解釋說，如今一個相當不可思議的情況是，秘魯超過一半的出口是運往亞洲 ，卻沒有通往那裡的直達海運航線，貨船需繞道去墨西哥或美國再跨越太平洋。
中國目前是秘魯的主要交易夥伴，中國企業在秘魯有大量礦業和基礎設施投資，中秘也將在此次習近平訪問秘魯期間，簽署升級版自由貿易協定。
阿基諾指出，錢凱港即將啟動直通上海的航線，這將省下10天到15天的海運時間，顯著提升秘魯出口的競爭力。
放眼整個南美洲，阿基諾認為， 錢凱港能夠成為南美洲的貿易樞紐，也接應來自巴西、智利、厄瓜多爾、哥倫比亞等國的貨物，從而增加南美洲的貿易量，推動該區域的工業化進程。
對中國而言，錢凱港則是「一帶一路」倡議在南美洲成功與否的一次重要檢驗，也關係到中國在這個區域的經貿和地緣政治影響力。
今年6月，習近平在北京與訪華的博魯阿爾特會談時指出，中國和秘魯作為全球南方的重要成員，需要加強團結協作。他當時強調，要確保錢凱港如期建成，使錢凱到上海成為一條「促進中秘共同發展的繁榮之路」。
阿基諾認為，錢凱港毋庸置疑將提升中國在秘魯乃至南美地區的影響力，畢竟除了增加貿易往來，新港口也將進一步催化更多來自中國的投資專案。
智利國家政治與戰略研究學院教授向駿受訪時則形容，中國在南美洲的「一帶一路」投資是一種「耐心資本」。這泛指投資風險有較高承受力且允許較長投資回收期的資本，更看重長期盈利能力，以及是否能確保長期獲取關鍵原材料和能源供應。
錢凱港建設引起美國警惕
錢凱港是近年來南美洲較高調的「一帶一路」項目，而南美地區向來被美國視為後院，錢凱港因此自建設之初便引起了美國的高度警惕。
美國南方司令部司令理查森（Laura Richardson）今年5月曾警告，中國可能將錢凱港用於軍事用途，而且由中企經營會允許中國更容易開採當地資源，對美國的地區利益構成重大風險。
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執行院長朱鋒受訪時分析，在美國對中國進行科技戰和貿易戰等各方面針對的當下，錢凱港的啟用體現了中國海外基礎設施投資所發揮的重大作用，並為中國與南美之間的貿易發揮實質影響，美國對此的擔憂是空前的。
不過他認為，中國在南美洲的投資是以共同商業利益驅動，無意與美國展開地緣戰略利益競爭，「美國的過度反應沒有必要」。
朱鋒進一步指出 ，秘魯知道美國將中國視為最大的戰略競爭對手，但基於商業利益，也不可能在美國的壓力下完全退縮。
秘魯學者阿基諾留意到，面對中國的競爭，美國近一兩年開始採取更多行動，像是2022年啟動「美洲經濟繁榮夥伴關係」計劃，以數十億美元支持包括南美洲在內的西半球國家基建。
他認為，美國通過這項計劃投資的金額仍不及中國，但更多是為了表明美國在南美洲仍持領導地位，並準備持續與中國抗衡。
當地居民抗議環境破壞
錢凱港在秘魯政商界獲得相當廣泛的支持，但錢凱當地民眾這些年來不乏抗議聲，尤其針對這項浩大工程所造成的環境破壞。
過去四年，當地民間組織多次提出不滿，指錢凱港的建設破壞了當地濕地和海灘，並影響漁民的捕撈活動。
在錢凱港附近經營餐館的洛帕絲（Victor Lopez）受訪時說，錢凱港是巨大的發展項目，對錢凱的貿易和觀光業肯定是好事，但工程也造成一些問題，像是導致路面損壞。
錢凱港附近沙灘上的一道水泥牆被人塗鴉，以西班牙語寫道「向巨型港口說不」，宣洩著對這個項目的不悅。
對於民間的不滿，關注環境議題的網媒「對話地球」曾引述中遠海運一名代表說，港口建設的初衷並非為了衝擊當地社會，一些房屋受損的居民也已獲得賠償，各方對錢凱港工程和賠償計劃「感到滿意」。
相較於中秘兩國對錢凱港寄予的厚望，當地居民對環境破壞的憂慮恐怕難以得到重視。但阿基諾指出，要確保錢凱港成功，要做的工作還不少，秘魯政府尤其必須提升錢凱的基礎建設。
他說：「接下來最大的挑戰在於，錢凱港這樣的大港口將帶來大量的貿易、商務和人流，但錢凱鎮還沒為此做好準備。」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