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理教主鄭明析坐牢10年重施故技　韓國邪教何以持續滋長？

韓國異端宗教派系問題近日因Netflix一套講述該國宗教醜聞的紀錄片《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而再度引起外界關注；其中已出街的攝理教章節，自稱「救世主」的教主鄭明析曾因性侵罪判囚10年，受害人遍布澳洲、日本、台灣等多地，包括香港藝人方力申的女友葉萱（Maple）亦在影片挺身揭開女教徒受侵犯內幕。此一醜聞不斷的教派依然能在過去十多年間持續擴張，亦未有被韓國政府所禁絕。

（編按：早前本文曾經刊登一張韓國汝矣島純福音教會的教堂圖片，該教會與案中攝理教並無關係，為免讀者產生誤會，本網已將該圖片移除。）

葉萱在記錄片供稱在2018年首遭到教主鄭明析性侵，其後亦多次慘遭性騷擾及侵犯，然而鄭明析於2009年才被因性侵罪入獄十年，2018年獲釋後又馬上重投教會兼重施故技，令人不禁質疑這些異教組織是否就如韓國財閥一樣，「大得不能倒」？

攝理教原名為基督教福音宣教會（又稱JMS，鄭明析名字Jung Myung-seok的縮寫），由現年78歲的鄭明析創辦兼擔任教主。據澳洲廣播公司（ABC）2017年報道，攝理教聲稱在韓國有逾10萬名信徒，300個分支教會，全球多地也有分部，包括美加、英國、澳洲、南非、德國、日本、台灣等，宣稱在海外有逾1萬信徒。最新的紀錄片《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則指，該教有200至250個分支教會。

自稱「彌賽亞」（Messiah，意即救世主）的鄭明析不斷宣傳「我是神」，他被指控以「愛的教育」或「檢查身體」為幌子性侵女信徒，遭洗腦的被侵犯者還以為得到「上帝的愛」。

1999年，有女教徒離開教會後遭綁架毆打後成功逃脫，使得教主涉嫌性侵女教徒的事件曝光。鄭明析事後迅速逃離韓國，一度逃到香港、台灣、日本等地；2003年，他在本港因逾期居港遭入境處拘捕，之後又棄保潛逃。最終，鄭明析於2007年在中國內地落網，翌年遣返韓國審訊，2009年2月因性侵罪判監10年，至2018年釋放，但之後傳出他再度傳教與涉嫌犯案的消息。來自香港的葉萱與另一位澳洲女子去年便在記者會上公開頂證鄭明析性侵女教徒。

鄭明析入獄　教會不滅

早於2007年鄭明析落網後，曾有反邪教人士預計，攝理教的發展將會走向衰落，不過這最終並沒有發生。過去十多年間，這個組織反而在全球多個國家吸引了更多新的追隨者加入。

「只要這個群體夠大及信仰夠堅定，還有一群有效的中層領袖繼續帶領團體，只要最高領袖繼續從監獄中『與他們同在』，他們就能繼續發展甚至成長。」意大利宗教學者Massimo Introvigne指出，雖然宗教領袖的人生經歷常與信徒預期不同，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會影響到追隨者的基本信念。許多以往的宗教史案例及社會學理論，均也不支持類似因教派領袖入獄而導致教派衰落甚至「因而滅教」的說法。

事實上，在鄭明析入獄的十年間，攝理教會不斷發展壯大。在此期間，鄭明析雖然身處牢房，但依然活躍，與黨羽保持聯繫，並會收到寄來的教徒照片，且不少是身穿婚紗的相片。

鄭明析在獄中主要透過書信領導教會，他透過教名為「鄭朝恩」的金智善作為「代表使徒」，將自己在國外和後來入獄期間所寫的福音訊息傳遞給教會。2018年刑滿後，鄭明析返回月明洞，再次領導已經擴張不少的教會。

以正氣、新潮形象吸年輕人

另一個攝理教保持擴展的原因是，教會在每個國家都有不少的自主運作的政府立案法人組織，儘管韓國教團有一個國際宣教局協調其中，但像日本和台灣這兩個最大的外國教團，是享有相當大的自主權。此一架構組織也使得教會在許多國家的運作未有受太大的影響。

還有就是，主力吸納學生及年輕女性的攝理教，以藝術活動、公益服務、扶貧扶老義工活動作招徠。由於參加教會的高中和大學生人數眾多，義工團還學校申請入學輔導和生涯輔導等服務。以上的種種原因，多少解釋了鄭教主身處牢獄，教會依舊「精彩」及財力雄厚，未有影響攝理教擴展的步伐。

財閥以外的重大勢力

除了攝理教的自身情況外，攝理教至今未被韓國當局禁絕亦與該國的特殊情況不無關係。1953年韓戰結束後，國內產業凋零，經濟及社會狀況亟待復蘇。統治者的管治效能及公民充權皆未臻成熟，韓國普羅市民亟需依賴從屬群體以作相互慰藉及排解情緒。

自此，信仰於是成為韓國人重要的精神力量，各大宗教在當地慢慢積累了厚實的信徒基礎，2022年約五成韓國人有宗教信仰，全國約兩成人口信奉基督新教。除了主流的基督新教，也衍生出許多移植基督教、佛教、薩滿教等大宗教教義及儀式的另類教派茁壯發展，惟這些教派未被正統教會承認，過去幾十年，更多的小型教會湧現，並矛現出一些類似邪教的特徵，但界線往往相當糢糊。

事實上，韓國異教組織影響力的廣度及深度遠超民眾想像，並非大眾所理解的高度隱秘「地下組織」，因為他們在社會上合法存在，包括以企業或慈善機構等方式營運。自上世紀開始，這些組織的領袖與政商界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著名例子是被美國駐韓大使館以「韓國的*拉斯普丁」（Grigori Rasputin）形容的「永世教」創始人崔太敏、在美國創立《華盛頓時報》（The Washington Times）的「統一教」教主文鮮明、捲入世越號海難的「救援派」教主俞炳彥。

*註：拉斯普丁為19世紀俄國的神秘主義者，在尼古拉二世統治期間對皇室有着重大的政治影響力。

「宗教自由」：民主韓國不能逾越的紅線

這些組織及其領袖在韓國財閥政治並流的生態下如魚得水。俞炳彥與前總統全斗煥友好，其家族生意涉獵輪船、地產、食品製造等多個領域，同時利用大額財富，以慈善之名籠絡及吸納信眾。文鮮明除了廣納韓國政界中人外，還曾拜訪美國前總統尼克遜、前蘇共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甚至曾前往平壤與金日成，討論兩韓家屬團聚及經貿事宜。外人實在難以想像，這些韓國宗教領袖的人脈網絡及號召力，竟如此無遠弗屆，堪比該國的財閥勢力。

那麼在過去數未年，揭發了異端教會諸多性侵罪行、洗腦醜聞後，為何韓國政府仍不打擊這些異教組織？

事實上，直至較近期，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初期，韓國「新天地教會」違反隔離令，發生大規模爆疫，社會再次把矛頭指向這些異端教派，教會裏宣揚不戴口罩、相信神才是治愈者。進步派的時任總統文在寅反被保守派指摘「違反宗教自由」，防疫政策更是剝削人民的宗教自由。

曾經歷過黑暗獨裁歲月的民主化韓國，宗教自由、言論自由都是現今管治者不得逾越的紅線，否則會被扣上「反民主」、「反宗教」等罪名。這種政治、宗教互相制衡的循環下，也釀成異端教派成為另一股「大得不能倒」的力量，禍延甚深。

無論是當年的「永世教陰謀論」，或今天陷入性侵醜聞的攝理教，都赤裸裸地揭露韓國異教組織的影響力，並且牢牢扣在政、商、社會環環相依的公共架構之中。這或許多少解釋了為何鄭明析入獄多年，攝理教依然持續擴充、輕易可重施故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