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刑「4年變17年」 英國監獄保護公眾監禁刑罰緣何成為災難?
英國囚犯戈雷格(Greggor Grey)最近成功越獄,早前更親身上podcast節目,大談17年獄中生活,又痛批當地監獄體系既不公正又讓人心痛,快要將自己逼瘋。事件除了引起外界嘩然外,也再一次讓人關注當地「保護公眾監禁刑罰」所造成的種種不公現象,導致許多人面臨出獄無期的苦況,更有囚犯因感到絕望而自殘或自殺。
「保護公眾監禁刑罰」(Sentences of Imprisonment for Public Protection,IPP)是英國政府於2005年至2012年間實施的措施,其目的主要是確保危險的暴力犯和性罪犯留在監獄,直至不再對社會構成威脅。犯人通常會被判入獄數年,然後必須說服假釋委員會出獄後不再犯事才能獲釋。而且,即使罪犯能夠獲得釋放,假如他們再次犯法或違反釋放條件,也可被立即送返監獄囚禁。
IPP類似於一般人熟悉的無期徒刑,兩者分別在於前者刑期較短一些,而且可能在一定年期後申請獲釋。問題的癥結在於,監獄根本沒有課程教囚犯證明自己已經洗心革面,所以他們不懂如何給假釋委員會留下好印象。部份囚犯接二連三遭拒絕釋放,漸漸變得絕望,開始與其他囚犯打架,導致獲釋的機會因而更低。
在該刑罰實施之前,當局曾預計監獄人口會因而增加約900人,但在刑罰實施期間卻有多達8711次相關的判決,意味實際數字較估計的要高得多。許多人在刑罰實施後還發現,所謂「危險的」罪犯的定義其實相當模糊,不少人事實上只是僅僅因為偷竊、毆鬥、刑毁等較輕微的罪行而遭IPP判決。
由於刑罰甚具爭議,司法大臣祁淦禮(Kenneth Clarke)於2012年在公眾壓力下被迫廢除了IPP。由於此舉並沒有追溯性的,意味着數千名早前被判決而沒有任何釋放日期的犯人,仍需繼續在監獄中服刑。據2020年12月英國一份監獄改革的報告指出,雖然過去五年間,從未獲釋的IPP囚犯由4,431人下降至1,895人,惟被召回監獄的人數卻暴增了184%,從477人增加到1,357人。
這表示出獄無期的問題,至今依然困擾着至少逾3000人。
有人自殘致失去一腿、有人絕望自殺…
近日,戈雷格在越獄後於一個podcast節目中表示,自己在兒子出生不久後就因為搶劫而被判入獄,最初刑期僅為4年,卻因受到IPP規範一直未能獲釋。他無奈表示,自己對於孩子的人生一無所知,「法官判我4年,但17年過去了,我還在監獄裏,問着『你們還要多久才會把我送回家?』」 據《衛報》等媒體報道,戈雷格經已向假釋委員會提出9次申請,惟均沒有通過審核。他計劃在明日(14日)的第10次假釋聽證會之前返回監獄,即便他自認勝算不高。
戈雷格出獄無期的處境其實並非特例,近年不少IPP囚犯的情況同樣引起過英國社會的關注。舉例,沃德(James Ward)於2006年因實際身體傷害而在監獄中服刑,後因無法適應監獄生活放火燒掉牢房的床墊,最終被判IPP,結果他由原本10個月的刑期變成服刑11年,至2017年才獲釋。這名有心理健康問題的犯人,在服刑期間經常自殘。他的姐姐表示:「在合適的支援下,James不會對公眾構成風險,他只會對自己構成風險。」
自殘的情況的確不是少數,甚至有年青囚犯因失去希望,於短短四個月內自殘30次,更因傷重而導致失去了一條腿。
2015年,另一名IPP囚犯尼科爾(Tommy Nicol)因出獄無期,大感心理折磨而自殺。他的妹妹Donna Mooney當時曾呼籲採取急切的行動,解決一眾同樣出獄無期的IPP囚犯。據知,在尼科爾自殺前九個月,曾寫信投訴該刑罰制度在心理上嚴重折磨犯人。
Mooney表示:「我見到IPP判決對我哥哥的影響有多大,這還讓他奪去自己的生命,可見他徹底失去了希望。」她認為,如果哥哥知道自己有一個固定的獲釋日期,即使他最終可能需要在監獄度過更長的時間,她相信至少他今天應該仍然活着。負責調查的法醫精神病顧問Dinesh Maganty表示,失去希望是囚犯自殺的一個關鍵因素:「這個制度的確令人痛苦,它影響的不僅是監獄裡的人,還影響了身邊每一個人。」
主事人:IPP真是個災難
2003年提出IPP計劃的時任內政大臣白文傑勳爵(David Blunkett)於去年承認,該計劃如今已演變成「一場災難」。對於囚犯因違反釋放條件而再度送監的犯人,他表示:「這是不道德的,因那些在囚期間自身安全或已受損的犯人,他們出獄時所處的環境可能使他們受到進一步的傷害。」
他補充說:「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為了個人和他們的家人,也為社區的安全,我們必須做些事情。因為他們在囚禁或假釋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有可能發現自己無法改過自新、重過正常生活,這有機會令他們再次犯罪。」他承認自己當年提出IPP的決定可能有錯,但認為政府現在是有機會糾正過來。
去年11月,英國上議院有跨黨派聯盟就IPP的問題進行過辯論,提出了旨在解決該刑罰判決持續問題的修正案,惟遭當局最終駁回所有修正案的建議。司法部政務次官沃爾夫森(David Wolfson)解釋:「現行制度肯定存在問題,但這是一個難題,我們正在仔細研究解決方案。必須重申的是,每年有大量IPP 囚犯被釋放,假釋委員會做出積極決定的比例仍然很高。」
誠然,IPP保障整體社會的考慮出發點是好的,所謂的刑期亦僅意味「最低消費」,部份犯人或許對自身的處境有所誤解。惟該計劃至今所衍生出的種種問題,包括出獄無期導致囚犯失去希望、缺乏各類支援等,實有需要得到急切的處理和解決,以避免上述一些悲劇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