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記者卡舒吉謀殺案移交之際　土耳其與沙特關係展新章

土耳其上周四（7日）宣布將沙特阿拉伯異見記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遇害案移交給沙特，這宗被指有沙特王儲穆罕默德在背後操盤的案件或不久將落下帷幕。
2018年土耳其政府開始調查和審理該案以來，案件如懸疑電影般的諸細節接連曝光，嚴重損害沙特皇室的名譽，該國與沙特關係亦迅速惡化。卡舒吉家屬和人權活動者抗議事件政治考量被優先於司法公義。但在埃爾多安明年迎來大選、欲與海灣國家修繕關係來促進貿易之際，移交該案的決定恐難翻盤。

2018年10月2日，59歲的卡舒吉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堡領事館辦理手續期間死亡。這名《華盛頓郵報》評論員曾為沙特及美國兩國情報單位效力，並與沙特王室成員往來非常密切；卸任情報工作後，卡舒吉成為沙特王儲的公開批評者，並在2017年流亡美國。

遇害當天，卡舒吉正要到領事館領取與其土耳其未婚妻堅吉茲（Hatice Cengiz）準備結婚所需的文件，但進入領事館後，這位準新郎沒能出來，外界此時尚不知道卡舒吉已與領事館外等候的堅吉茲陰陽相隔。

無獲尋獲的屍首　無法引渡的被告

上月底，負責該案的土耳其檢察官提出中止審判，原因是沙特拒絕引渡而缺席的26名被告使審判無法進行。上周四，土耳其法庭批準將案件轉移給沙特。檢察官表示，沙特司法當局已承諾會評估對這些缺席被告的指控。卡舒吉未婚妻及其法律團隊表示，該案移交沙特後很可能會在沙特不透明的司法系統中最終不了了之。該決定亦遭到人權活動者的抨擊。聯合國此前派出的特別調查員、國際特赦組織幹事卡拉馬德（Agnes Callamard）表示，土耳其方面在移交此案時完全知道沙特不會對疑犯進一步追究：「現在政治走在了公義之前。」

卡舒吉遇害一案以及隨後的指控使兩國之間的關係緊張。2018年案件發生後，外界從一開始認為卡舒吉被關押在領事館內，後來傳出其死訊，顯示卡舒吉到領事館「有入無出」的閉路電視片段曝光。及後，土耳其有匿名官員及親土耳其政府媒體開始披露，從沙特前來的15名特工已在領事館內把卡舒吉殺害、肢解，而卡舒吉的屍首從未尋獲。

而沙特最初否認卡舒吉在領事館內死亡，但最終改口，承認沙特特工在一次「失常的」（rogue）審問行動中死亡，當局犯下了「巨大及嚴重的錯誤」，惟堅持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對事件並不知情。

沙特民間曾抵制土耳其商品

土耳其調查事件亦造成沙土兩國關係惡化。沙特阿拉伯民間曾對土耳其商品進行抵制，造成土耳其對沙特阿拉伯的出口銳減90%。

此前沙特檢察部門所展開的調查和檢控中，共有11名涉案人員在閉門審判中受審。當中5名以「實施和直接參與殺人」罪名在2019年被處以死刑，3人因掩蓋罪行被判處24年監禁，另有3人被認定無罪。不過翌年，5名被判死刑的囚犯就被改判終身監禁。至少時任沙特情報局副局長、穆罕默德的親信和顧問Ahmad Asiri因「證據不足」被宣告無罪。檢察官Shalaan al-Shalaan否定了該案是有預謀的謀殺。

然而，土耳其及聯合國調查人員分別進行的調查結果與此相左。埃爾多安指殺害卡舒吉的命令「來自沙特政府的最高層」，同時否定是沙特國王薩勒曼（King Salman bin Abdulaziz）所為，實際上暗示下令者為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2020年3月，土耳其檢察官指控穆罕默德的兩名前助手煽動謀殺，包括兩人在內共有18人被控，但土耳其法院其後向沙特提出的引渡要求遭拒絕，導致全部被告缺席審判。

另一方面，聯合國特別調查員卡拉馬德（Agnès Callamard）則在2019年的報告中得出結論，稱卡舒吉的死亡一案「構成了法外處決，沙特阿拉伯王國政府對此負有責任」，且有「可靠的證據」證明，需要對穆罕默德王子和其他高級沙特官員進行調查。

去年，美國發佈一份情報報告，當中指控王儲穆罕默德批准了殺害或抓捕卡舒吉的行動，但沙特政府否認王儲有任何參與，並拒絕接受該報告的結論。

修繕關係 大戲將終？

四年時間過去，土耳其剛剛遭遇重大的金融及經濟危機，貨幣里拉價值暴跌，政府主張決不加息，巿民面臨嚴重通脹壓力。總統埃爾多安（Tayyip Erdogan）眼下正試圖修繕與沙特——這個重要貿易夥伴之間的關係。他在上個月表示，希望能很快與沙特採取「具體步驟」來進行和解。已經持續數年未有成果的卡舒吉案顯然是很好的契機。

人權組織人士認為，土耳其法院以被告缺席為由將案件轉交是一種粉飾行為。據《紐約時報》報道，宣佈該項決定的法官近期才被指派到該案，至今僅參加了三次跟該案有關的聽證會，這加劇了外界對事件由政治驅動的猜疑。

2011年，中東爆發「阿拉伯之春」浪潮，埃及把在位30年的獨裁總統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趕下台後，土耳其站在了贏得選舉的穆斯林兄弟會一邊——該組織所代表的溫和伊斯蘭勢力與沙特所代表的瓦哈比派保守勢力存在嚴重分歧，由此，2013年埃及政變、以及2017年後卡塔爾危機，沙土兩國的矛盾愈趨明顯。

埃爾多安早留有一線？

對於2018年卡舒吉遇害案，儘管不少媒體和觀察者都認為，土耳其毫不留情的披露和抨擊沙特「罪行」是兩國再度惡化的表現，但實際上，無論是埃爾多安過往對卡舒吉案高調的言論（曾暗示謀殺是得到沙特王儲肯首、2019年曾批評此宗謀殺案對世界秩序的威脅、批評美國對事件沉默），還是此次移交案件的決定，都經過了謹慎權衡、留有餘地，沒有使兩國關係跌至冰點。

政治分析員Etyen Mahcupyan當時曾說，即使是在埃爾多安在當年就卡舒吉案發佈的文章中，他也在努力維護與沙特政府的關係：「他（埃爾多安）有點威脅沙特阿拉伯，也許會以一種溫和的方式敲詐，但他傳達的信息是土耳其希望繼續與沙特保持良好關係。」Mahcupyan稱：「他不想打亂一切，失去沙特。」

2023年，埃爾多安將迎來大選，而土耳其在出口受抵制、疫情和全球通脹下經濟受到接二連三的重創，經濟民生形勢惡劣。分析認為，改善土沙兩國關係，對土耳其貿易和經濟復甦以及埃爾多安本人的選情大有裨益。

兩周前，土耳其司法部長Bekir Bozdag支持將案件移交沙特阿拉伯，他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審判將在沙特阿拉伯繼續進行，土耳其將在放棄自己的案件之前，會等待沙特方面的定罪和裁決。但似乎沙特不會續審此案，官員表示此前在沙特的裁決就是最終決定。

卡舒吉的未婚妻堅吉茲表示會就土耳其的移交決定提出上訴：「兩國關係可以翻開新的一頁，但犯罪仍是犯罪，這沒有改變，犯罪者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