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共同的 #MeToo煩惱
吳亦凡之性侵醜聞、阿里巴巴女員工遭男上司強迫陪酒兼灌醉性侵、紐約州州長科莫(Andrew Cuomo)被指性騷擾11名女僱員,令全球再度關性騷擾及性侵問題。
我們都不其然扣上MeToo的帽子。過去四年,這個標籤在全球激發巨大迴響,也為反性侵運動貢獻良多,但事實告訴我們,不論中西,權勢性侵、職場性騷擾文化並未見減少。MeToo運動發展至今,是否到了進退失據的境地?
自從2017年荷里活金牌監製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被發現性騷擾多名女性,揭開行業內的黑暗潛規則,具權力的男性剝削女性是「慣常」,而常處於權力下方的女性只能「啞忍」的情況。#MeToo的出現,讓不少曾受性別欺凌的女性終於打破沉默,也是全球近年其中一場掀起最大迴響的社會運動。
諷刺的是,牽頭爭取兩性平等的美國民選政客,竟一直以#MeToo作掩護。
州長辦公室——性騷擾是公開的秘密
2019年夏天,科莫為紐約州簽定了三項新法規,加強對於歧視及騷擾行為的保護,簽署一刻,身邊更是被一眾著名女權分子如Mira Sorvino、Julianna Moore包圍。這一幕如今顯得格外諷刺。州檢察總長近日公布的調查報告顯示,就在2019年8月,科莫就對其中一位受害人進行性騷擾。該名女州警供稱,科莫曾問她「為何不穿裙子?」;另外一次,當她為他拉門時,對方乘機用手掃過她的腹部。
科莫在辭職時,自稱是漠視了時代與文化上的變遷(generational and cultural shifts),「在我的腦裏,我從未試過對任何人越界,但我沒為意那條界線被重新劃在哪個位置。」 惟調查報告當中所描繪的細節及內容具體,更涉及摸胸、摸臀、全身緊抱等親密身體接觸。這些接觸本來就是任何時代都不獲允許,科莫所謂的「不懂時代變遷」,「不知道界線」顯然是無力的申辯,也突顯了部分歐美政客在MeToo運動及支持女權的虛偽。
加上案中受害女性之多,可見「州長抽水」本就是辦公室內「公開的秘密」:其他旁觀者既不會挺身舉報,亦不覺得這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科莫遊走在灰色地帶,以友善、親切來掩飾「抽水」之實(其中一例是他在女受害人耳邊輕說,要裝作幫她拍走心口上的蜘蛛),這類看似調情或半開玩笑的辦公室性騷擾的行為,放諸全球其實非常普遍,大家「隻眼開隻眼閉」,直至受害人忍受不了自行辭職。
在美國另一個新近例子就是著名遊戲公司動視暴雪(Activision Blizzard Inc.)。公司被指內部長年存在性別歧視及性騷擾事件,上月遭加州政府告上法庭。暴雪除了在僱傭合約及聘用條件上有歧視女性之嫌,女員工報稱男性同事及上司會經常調戲她們、講黃色笑話、把性侵等話題當成笑話,大學校園內的「兄弟會文化」(frat boy culture)亦被帶進以男性主導科技企業。
政商藏污納垢的情況,固然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清理乾淨,但過去數年,MeToo對於全球反性侵及反性騷擾問題作出了巨大貢獻。女性敢於公開經歷,令曝光的性侵案多不勝數,燃燒至政商界、學術界、影視界、運動界。
當中亦揭出諸多涉及權勢性侵、持續較長時間及受害者眾多的例子,包括美國體操國家隊隊醫Larry Nassar性侵逾150名女子的轟動醜聞。雖然很少MeToo個案會做到這樣的刑事調查或成功追究,但不少受害人認為,即便只是「說出來」也是自身療癒的過程,而且換來親友或網民的漠大支持,這都是十分正面的成效。
企業道德大重整 已到矯枉過正地步?
同時,MeToo運動在美國左翼主流媒體報道下,成了女權運動近年最鋒利的利器。作為風波起點的美國影視圈,近年開始引入了「親密行為指導員」等新崗位,協助劇組指導拍攝「大尺度」及情慾戲份。美利堅小姐(Miss American)選美活動自2018年開始取消泳裝環節,以回應性別平等浪潮。
另一方面,美國各界有如驚弓之鳥,商界突然開始嚴肅起來,紛紛開始整頓公司內部的道德風氣,打擊不儉行為。快餐界龍頭麥當勞(McDonald's)前行政總裁Steve
因與一名女下屬有(雙方同意)親密關係,於2019年底被解僱,麥當勞當時給出價值5,600萬美元(約4.35億港元)的遣散費,可見企業對於員工涉及道德指控,變得相當果斷。
企業之內甚至出現一股*「彭斯守則」風氣。2019年,facebook營運總監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創辦的LeanIn組織有份進行的調查,竟發現美國有60%男主管為求避嫌,「不敢與女員工單獨見面」或「一對一地開會或出差」,甚至不敢跟女員工單獨吃工作餐。
*「彭斯守則」(The Pence Rule)著名佈道家葛培理(Billy Graham)提出,意指男性為了避免被懷疑,應拒絕與妻子以外的女性單獨見面。
這個民調亦引起了兩極回響。不少男網民亦同聲抱怨,MeToo風潮讓工作環境變得草木皆兵,男性可能因為一個目光就惹上麻煩;但亦有網民指責桑德伯格的說法是抵毁MeToo。桑德伯格亦認為,男性主管避嫌的做法,恐怕令女性更難獲得學習和晉升機會,企業文化傾向更男性化。這不禁令人反問,MeToo標籤在某些方面已被濫用,出現矯枉過正的情況?
吳亦凡事件也是MeToo嗎?
MeToo運動四年來不斷擴大,其定義及含意不一,訴求因此不再清晰,部分男士開始對MeToo反感厭倦。筆者看來,能真正稱得上是MeToo的需要滿足以下幾點:一,其中一方非自願的性關係,屬於性騷擾及性侵;二,雙方之間存在權力結構關係;三,當事人自發公開受害經歷,不懼權勢或受社會壓力所噤聲。
因此,職場上司對於下屬,學校裏教職員對於學生,導演或監製對於演員,政府首長對公務人員,家中長輩對於後輩等,都滿足了上述第二點,涉及上下級的權力關係,女方因擔心反抗而被報復、失掉工作而啞忍。MeToo標籤的出現正是要鼓勵這類受害人挺身而出。
然而像吳亦凡案件,偶像跟網紅及粉絲之間,當中的確可能涉及迷姦的刑事情節,但兩者並非處於明確的權力結構之中。其中,女主角都美竹與吳亦凡發生性關係後,雙方在一段時期維持良好關係,並獲男方支付四萬人民幣的禮品,網紅的舉報似乎更像情色報復,而非默默啞忍性侵。這例子其實不應算成MeToo的情況,若然說成「中國的MeToo運動升級」,明顯是說法有誤,也是把女權。
相反,阿里巴巴女員工挺身指證,讓社會嚴肅地正視的企業「陪酒」、「酒桌」等職場潛規則,更是有助社會正視歪風,這類情況更是MeToo運動需要關注的問題。我們如何推動企業及各個業界掃走「潛規則」、「兄弟會文化」?
由阿里巴巴到動視暴雪,以至州長科莫的事件,可見不論中西的職場之上,「權勢性侵」仍然普遍,可做的其實還有很多。
若不問原由,通通都跟MeToo扣上關係,甚至把MeToo跟所有性侵事件或女權運動劃上等號,恐怕反會連累運動變得失焦,難以推動實質結果。說到底,MeToo是給予女性打破沉默的底氣,社會應多思考如何予以配合,包括正視投訴、改變男性主導職場的文化、教育旁觀者別以「食花生」的態度待女性受性騷擾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