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監管機構、大藥廠、投資者　彼此猜忌下的疫苗風雲

美國新冠肺炎疫苗研發工作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惟各大持份者包括白宮、監管部門、大藥廠、以及有份投資疫苗研發的投資者，在過去數星期互有摩擦，公開抨擊對方。斥資開發疫病的蓋茨批評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信譽不再；總統特朗普經常跟科學家唱反調，施壓藥廠在大選前讓疫苗面世。
行政部門、專業機構與資本家之間缺乏溝通及互信基礎，各方持份者的互相猜忌，又會否讓因為「行快線」的新冠疫苗，變得更缺說服力？

美國疾病防控中心（CDC）總監雷德菲爾德（Robert R. Redfield）日前出席參議院聽證會，再次向公眾強調，口罩是「現有最強大的公共衛生工具」。即使將來接種了新冠肺炎疫苗，亦可能會出現未能產生免疫反應的效果，所以大眾必須堅持在公開場合或與人接觸時配戴口罩。

同時，雷德菲爾德指出，新冠肺炎疫苗至少要到明年中才能面世並被廣泛應用。他這個說法，明顯與總統特朗普連日以來堅持疫苗將在數周內面世的說法有衝突。

特朗普稱醫學專家「搞錯了」

就在聽證會結束後不久，特朗普馬上回應，形容雷德菲爾德「搞錯了」，更指出他的說法只是一些「不正確的資訊」，堅持疫苗將在不久後面世，並能夠推出市場。

特朗普曾在9月初的勞動節假期期間聲言，疫苗將可在10月面世。儘管美國監管當局，包括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以及多個醫學專家皆表示，疫苗沒多大可能在此「死線」前成功面世，但技術上來說，白宮有機會能夠通過FDA的「緊急使用授權」（EUA）來規避恆常審測程序，准許於特定情況及標準下合規使用疫苗。

來自史丹佛大學轄下胡佛研究所的醫學專家阿特拉斯（Scott Atlas）在8月份就任白宮防疫顧問。這位獲特朗普青睞的新官，在疫苗何時面世的問題上顯然與總統相當一致。阿特拉斯接受霍士新聞頻道（Fox News）訪問時告訴國民，接下來將會有很多令人樂觀的事情發生，包括疫苗的面世。

除了唱好疫苗即將在短時間內推出之外，阿特拉斯還極力提倡解除各地封城限聚禁令，呼籲大家不應執迷於總染疫人數的數字。他在《國會山報》（The Hill）撰文表示，大家應該要正視一個現實：染疫死者超過8成是65歲年長人士，只有0.2%是25歲以下人士。所以，政府應集中資源，包括供應充足防疫裝備、實時監察、為護老院員工和老人家優先進行密集檢測，先保護這批高風險人士，然後儘快開放學校上課，並重啟經濟。阿特拉斯形容這做法是「基於科學、數據和常識」去拯救民眾性命。

當然，這也與CDC的防疫呼籲大相逕庭。

先不論實際工作，白宮、防疫專家與監管部門連對外公關語言上也未能達致「統一口徑」，恰恰反映行政與技術官僚之間的資訊不同步，而且缺乏充足的信息交流。

大藥廠聯手暗諷特朗普？

與特朗普結下樑子的，除了有監管部門，還有掌控高超藥物和疫苗研發技術的大藥廠。

「我們很快會有疫苗，可能在某一特別日子之前……你知道我是在說哪個日子的。」

當特朗普多次暗示疫苗將會在大選之前出現，民間及各大媒體都不禁擔心，白宮會否將疫苗競賽政治化，為求疫苗在剩下不足三個月內能夠面世，而犧牲疫苗的安全性。數周以來，美國社會輿論出現不少對正在研發中的疫苗之質疑。

為了讓公眾釋疑，九間龍頭大藥廠包括輝瑞（Pfizer）、莫德納（Moderna）和阿斯利康（AstraZeneca）、強生（Johnson & Johnson）、賽諾菲（Sanofi）在9月初發表聲明，向公眾承諾它們會「與科學同在」（stand with science），絕不會因為要趕及將疫苗推出市場，而犧牲疫苗的安全性及應有成效。

「我們相信這篇聲明能幫助鞏固公眾對新冠肺炎疫苗所需經過的嚴格科學和監管程序之信心。」九間大藥廠在其聯合聲明中提到。雖然在整篇聲明中，都沒有明確提到特朗普，但它們提到，藥廠間要團結起來，堅持「科學研發過程的專業操守」。

政治因素驅動科學研究，若因而出現什麼差池，例如已推出市場的疫苗產生前所未料的副作用──或根本無效，最後難免會打擊藥廠的品牌信譽。

特朗普此前已就藥物壟斷及價格過高問題，多次抨擊大藥廠唯利是圖。特朗普在Twitter曾經指出，因為他簽署了意在降低藥價的行政命令，傷害到大藥廠的利益，所以它們就製作電視廣告，散播「謊言」誣蔑自己。

白宮曾在疫情期間，邀請過各大藥廠的行政總裁就藥價問題到白宮見面討論，但各總裁斷然拒絕特朗普的邀請，反映白宮與大藥廠之間的關係並不太好。

甚至有些右翼陰謀論支持者對大藥廠研發的疫苗充滿猜忌。美國一直有不少人相信「疫苗無效論」，更加認為新冠肺炎疫苗是政府「誇大」疫情，而讓大藥廠藉疫苗獲取豐原利潤的「大陰謀」。

民調機構YouGov早前進行的調查顯示，只有37%共和黨人願意接種日後面世的新冠肺炎疫苗；民主黨人則是61%。由此可見，大藥廠的專業信譽，顯然在民間得不到同等比例的反饋──這在特朗普的共和黨人支持者圈子中尤甚。

富商的加持

不過，相反地，一直以來密切關注新冠肺炎疫苗研發進程及積極參與投資的富商、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茨（Bill Gates）卻大力為各大藥廠背書。

蓋茨接受《彭博》訪問時，向正在研發疫苗的大藥廠大派高帽，表示對其疫苗研發團隊寄予厚望。「這些公司都是十分專業，其研發的疫苗都有很明顯的利好作用……謝天謝地，我們有這些來自私人領域的專業團隊。」蓋茨說道。

這半年來，蓋茨可謂老是常出現。

的確，自蓋茨旗下基金會在2000年創立以來，一直在各項頑疾疫苗研發及推進公共衛生的工作上投資甚鉅。今年新冠肺炎在全球肆虐，該基金會也快速將資源投入到新冠肺炎疫苗、療法和檢測的研發工作當中，例如基金會有份投資的德國生物科技公司CureVac，其研發的新冠肺炎疫苗正被視為有力候選疫苗；自2月起，基金會已捐出超過3.5億美元（約27.1億港元）支持全球各國抗擊新冠肺炎，又承諾出資1.5億美元（約11.6億港元），確保將來至少有1億支新冠肺炎疫苗，能夠運送到中低收入國家，予當地民眾接種。

然而在國內，蓋茨卻多次抨擊行政部門，甚至揚言對負責監管疫苗及藥物開發的FDA，已沒多大信心。

以前，就像CDC被視為全球頂尖般，FDA享受同樣的榮譽，是一個頂尖的監管者。

但現在，蓋茨不諱言地稱FDA失去了這些光環。

他舉例指，早前FDA局長哈恩（Stephen Hahn）誇大血漿療法治療新冠肺炎患者的效用（哈恩後來推翻自己這個說法），正是FDA信譽漸失的證明。

「當有人在施加壓力讓其他人說一些樂觀的事情，那就會完全地偏離事實了。FDA在這裏失去很多公信力。」

除此之外，蓋茨早前也公開在電視媒體上批評過CDC的檢測指引。

CDC早前發出指引，對於曾接觸已確診新冠肺炎患者、卻沒有任何病癥的人，不鼓勵他們接受檢測。蓋茨形容這是「令人震驚」（blows the mind）。美國傳染病學會（IDSA）、HIV藥物協會（HIV Medicine Association）等醫學組織，也相繼促請CDC修改相關指引。

綜觀上述事例可以看得出，無論白宮、監管者、大藥廠、醫學專家，乃至投資者各方，彼此之間都充滿着失信、缺乏真誠溝通和交流的渠道。

疫苗是終結這場疫症危機的最終武器，研發難度之高、時間之迫切，前所未有。擁有世上最優秀的醫學研究團隊，以及最高超醫學知識及技術的美國，值此關鍵時刻，各持份者互相評價對方弊病錯處固然是好，但若善意批評變作謾罵干戈，對需要集體合作的艱巨抗疫工作來說，絕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