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反對日本製鐵收購美鋼背後：一家美企策劃攪局的蠢事？

美國總統拜登本月14日宣布，他反對日本製鐵以141億美元（約1,103億港元）收購美國鋼鐵公司（United States Steel）一案。他表示，美國需要「繼續擁有由美國鋼鐵工人驅動的強大鋼鐵公司」，「美國鋼鐵100多年來都是美國的標誌鋼鐵公司，維持為一家美國國內擁有和營運的鋼鐵公司至關緊要」。

此舉被視拜登尋求連任之際，擺出姿態站在美國勞工這一邊以爭取藍領選票。然而，有專家直指有關決定愚蠢，輸家將是美國鋼鐵公司的員工和股東。 

去年底，作為美國首個「10億美元公司」、總資產達14億美元（約110億港元）的美國鋼鐵公司，已經同意日本製鐵 （Nippon Steel）的收購。日本製鐵在回應拜登日前的宣布時表示，這項交易能提高美國鋼鐵公司所需要的競爭力，並且強化美國供應鏈、以及嚇阻中國的經濟能力，決心將繼續推動完成交易，重申將額外投資14億美元、以及承諾在2026年9月前都不會裁員和關廠。

另一方面，去年8月提議以73億美元（約571億港元）收購美國鋼鐵公司遭拒的Cleveland-Cliffs，在拜登表態後則暗示若日本製鐵放棄收購，可能再度開價。

跨部門組織「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CFIUS）在收到近期日本製鐵提交的相關文件後，已經啟動收購許可審查。假如認為這項收購計劃對國家安全保障存在威脅，將建議總統阻止收購。

事實上，總統在審查階段立場表態的發言實屬罕見。儘管拜登的反對聲明未有直接反駁對日本製鐵早前提出這宗收購交易，或評論聯邦監管機構進行中的審批工作，惟消息已拖累美國鋼鐵股價插水，曾跌至38.9美元。

風雲變幻的鋼鐵業　美企從中作梗

創於1901年的美國鋼鐵，屬於上世紀首批通過大型合併而促成的公司。1950年代，該公司及其競爭對手的工廠遍布賓夕法尼亞州莫農格希拉河（Monongahela River）兩岸，僱有數萬名工人。不過，這些輝煌的日子不久就宣告結束。

其後，美國鋼鐵為了提高利潤，將部分生產轉移至阿肯色州一間成本更低的新工廠；新廠主要用熔化的廢鋼鍊鋼，廠內的工人並沒有加入工會，人數也只有舊廠房的一小部分。過去幾年，隨着美國鋼鐵關閉一些舊廠，該公司已解僱四分之一的工會工人，這令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感到失望。

而在今次拜登反對日本製鐵收購美國鋼鐵的決定。外界相信這是總部位於俄亥俄州的美國採礦企業Cleveland-Cliffs在背後搞局，幫助策劃這場帶有民粹主義色彩的行動。

Cleveland-Cliffs原本是一家擁有176年歷史的礦業公司，近年卻積極向鋼廠領域擴張發展。2020年，該公司收購了俄亥俄州AK Steel公司及安賽樂米塔爾（ArcelorMittal）在美的大部分工廠後，成為北美最大的扁平軋鋼和鐵礦石生產商。為了進一步擴大產能，該公司於是想要收購美國製鋼。

此前該公司對美國鋼鐵公司的收購之所以失敗，其中一個核心關鍵是，據業內估計，合併後的公司將控制美國的鐵礦石市場，在某些類型的汽車用鋼領域中所佔份額將高達80%。據一份有關談判的監管公告顯示，美國鋼鐵的律師曾於去年10月通知公司董事會，反壟斷監管機構很大機會對這種合併進行審查，而且很可能加以阻止。

另一方面，日本製鐵若然成功收購美國鋼鐵，實力必然大增。作為世界第四大鋼鐵製造商，日本製鐵不僅財大氣粗，而且與日本汽車生產商關係密切。多年來，該公司一直在尋找機會進入美國鋼鐵市場，以抵消日本國內銷售疲軟的影響。但該公司起初僅對美國鋼鐵在阿肯色州的工廠和明尼蘇達州的鐵礦感興趣，故讓美國鋼鐵工會對其承諾產生了懷疑。

於是，在通過董事會進行的收購談判失利後，Cleveland-Cliffs行政總裁Lourenco Goncalves試圖用雙管齊下的辦法來阻止這項交易，一方面借助美國國會之手，另一方面採取非同尋常的舉措，與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結成聯盟。

據知情人士透露，美國鋼鐵工會擔心日本製鐵可能會在美國鋼鐵位於賓夕法尼亞州、印第安納州和其他地方的工廠進行裁員，而Cleveland-Cliffs方面在與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的會晤中，則對此「添油加醋」。這或許成為拜登表態的壓力背景的一部份。

拜登的政治盤算恐「計錯數」？

Cleveland-Cliffs的非正式遊說或許會對拜登工業雄心發展構成影響。有分析指出，日本製鐵的收購交易對於拜登試圖振興美國製造業的行動無疑是一次勝利。

此次收購不僅將為美國保留逾14,000個工作崗位，日本製鐵還可以為美國鋼鐵在飽和的產業中小規模經營提供很好的助力，因為出貨量和獲利減少，都會導致拖累現金流與資本支出。何況，即便美國鋼鐵被日本製鐵買下，旗下鋼廠可能仍會由美國鋼鐵勞工經營，也能引進新的資本和技術以保持生產盈利和增長。

收購成功的話，日本製鐵將迅速躍居全球鋼鐵產量排行榜的第二位，佔全球粗鋼年產量的 4.5%，僅次於中國寶武集團的 7%。這樣的合併可以釋放促進效率的技術，包括綠色生產技術的進步，同時為日本製鐵提供必要的規模和資源，以抗衡中國在全球鋼鐵行業的主導地位。目前，在全球最大的10家鋼鐵生產商中，有6家是中國企業；而在全球 46 家年產鋼至少1000萬噸的企業中，有 24 家為中國企業。

如今，拜登的表態干預，經已引發CFIUS會如何調查日本製鐵收購案的憂慮。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專家Emily Kilcrease認為，以過去經驗來看，CFIUS可能會批准此案，並附加一些保護國內鋼鐵產量與相關就業的條件，但在拜登表達反對後，CFIUS可能調整一些風險評估，以做出符合政治目的的結果，也可能出於國安考慮，建議總統阻止該交易。

拜登正面臨尋求連任的壓力，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先前已呼籲拜登政府動用國家安全權力阻止這宗交易，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會 （United Steelworkers）也對該交易進行了抨擊。美國前總統特朗普 （Donald Trump）還承諾，假如他贏得連任，將阻止這項交易。 鋼鐵業是賓夕法尼亞州的核心產業之一，甚至是其經濟重心，而該州作為11月大選的搖擺州，拜登如果為這項交易開綠燈，就有可能失去該州的支持。

故此，更大的盤算其實是在政治上的。鋼鐵是美國共和民主兩黨關注的焦點，特朗普主政時對進口鋼鐵徵收了關稅，而拜登則自詡為國家史上最支持工會的總統，並向美國製造的金屬提供了補貼。兩位候選人都在向鋼鐵工人揮舞橄欖枝。

「友岸外包」的測試考驗，而美國卻失敗了……

另一方面，有分析認為，拜登的做法不利於美國團結盟友抗衡中國。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CFR）貿易及經濟專家Matthew Goodman指出，質疑「值得信賴的安全合作伙伴」在美國進行投資，恐重創與日本的關係，令下月10日拜登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舉行的峰會蒙上陰影。 他指出，該峰會旨在強調美日同盟的重要性，拜登反對收購將對支持度屢見新低的岸田政府帶來一定損害，而岸田需證明自己仍然控制與美國的關係，並顯示兩國的同盟關係正在強化。

如果華盛頓阻止向七國集團（G7）的親密夥伴出售鋼鐵企業，就表明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已經從狹隘的國家安全關切轉向了更廣泛的經濟保護，意味着對外國投資者完全關閉，這會讓盟國和夥伴國及其公司失去信心。此外，這還有可能招致其他國家對美國公司的報復，並破壞美國所謂「開放、以市場為導向、以規則為基礎」的經濟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