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吉亞旅遊.來稿】以溫泉命名的首都:我在第比利斯的三十天
文:張海慧
最近和家人朋友們分享我們在格魯吉亞(Georgia)的經歷、很多人的第一個問題不是「這裏好玩嗎?」而是「這個國家在哪裏?」雖然這個問題很簡單,但卻包含了很多信息,比如她屬於哪個洲?地理環境如何?發展程度如何?人種是什麽?確實很多人對高加索山區不是很了解,就連我自己,也只是在出發前看過幾張這裏修道院的照片和介紹,似乎就如很多文章裏面提到的,這曾經是一個被上帝遺忘的地方,卻也因美麗的風景而獲得偏愛變成了上帝的後花園。
格魯吉亞位於亞洲和歐洲的中間的南高加索山區,全境三分之二的山地,對於大多數遊客而言,這個國家最美的應該是高山風景,很遺憾我們來到格魯吉亞後氣溫急轉直下,從三十多度的夏天一下子轉爲十幾度的深秋和初冬,兩個在熱帶和亞熱帶生活習慣的人,要去零下幾度的山區爬山,實在有挑戰。索性我們便紮根在格魯吉亞的首都第比利斯(Tbilisi),這反倒給了我們普通遊客不一樣的視角和經歷,讓我們可以作爲一名文化體驗者,感受第比利斯的魅力。
初識第比利斯的老城,遠遠看去就如一座山上的小鎮。許多不同紅色房頂的建築簇擁在一起,熙熙攘攘,不同高低。很多房子依然是木制結構,並有由很多半圓的拱形木柱組成,就像一座座小型的拱橋把不同的部分連接爲一個整體。或許因爲是高山氣候,每年二百多天沐浴在陽光之中,陽台倒變成了這裏的必需品,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能夠觸摸陽光的地方。漫步在老城區,遠遠地看到了一座教堂,順著小徑上山,路旁還有婆婆在售賣自家的瓶裝牛奶,而這座教堂就在民居的旁邊,這裏的基督宗教已經融入人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就像隔壁的鄰居一樣親近,守護者老城的居民。
第比利斯是一個多文化多民族交融的地方,而老城區就是一個縮影。在這裏你可以看到始建於一九零四年的猶太教堂,居魯士大帝曾釋放過一批猶太人,不知是否因爲這樣的善舉讓他們在這裏安居。這兒有波斯傳統信仰瑣羅亞斯德的拜火教神廟, 爬上山腰還可以看到始建於公元四世紀的波斯衛城,在衛城的最高峰,整個第比利斯的美景盡收眼底。
奧斯曼帝國時期,也有很多亞美尼亞人生活在這座城市,當時許多富商在市中心集資修建了一座華美藍頂的教堂,就連亞美尼亞的詩人Sayat Nova 也長眠於此。當然,最重要的還數建於山頂的「格魯吉亞母親」,這座雕像於一九五八年紀念首都第比利斯成立一千五百年而建造,她身著格魯吉亞傳統服飾,左手拿了一碗歡迎遠方朋友的葡萄酒,右手拿了一只抵禦外來敵人的利劍。這個形象也倒真像我們在這裏遇見的人們,不卑不亢,不近不遠的性格,保守而又熱情,堅毅而又無畏。
三十天的生活裏,搬了七次家,搬家的過程的確需要很多耐心,第比利斯大部分的士師傅不會英語,並且沒有計價器,所以每次出門都要花很多時間在講價和溝通目的地上。不一樣的「家」卻也讓我們領略到不同區域的生活環境和素質。整個第比利斯的城市建設還不是特別發達,很多地方還可以看到老式橘色的磚房,陽台上的鋼筋已經裸露在外,夜晚路燈也不是特別明亮,很少看到高於十層以上的住宅。城市基礎設施也比較陳舊,有兩條蘇聯時期修建深入地下幾十米的地鐵,乘坐時還可以聞到一股生鏽時間的味道。有一座一九二五年修建的國家體育館,還有很多很多一下雨就積水成患的街道,雖然對於遊客來講,這些可能不一定是最享受的生活體驗,但是聯想到這座城市所經歷的過去,或許會對它的不享受會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
第比利斯建成於公元五世紀,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古都,卻在不同時期被不同政權統治,從波斯到蒙古到沙皇。一戰後格魯吉亞曾宣布獨立,但不久便又成爲蘇聯的一部分,直到七十多年以後,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整個國家也隨著蘇聯的解體而倒塌,第比利斯城內還經歷了內戰,當時各方勢力占據城中不同的建築物,巷戰持續了半個月之久。獨立後的頭十年裏經濟一直處於停滯狀態,二零零七年全國GDP總收入還不如一九八九年高,較高的失業率一直是這個國家需要面對的問題,有報告顯示,一位成年格魯吉亞女士要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平均需要花費十三年左右。這些種種集合在一起,帶給這座城市太多悲傷,這裏人雖然很少主動微笑,但從這些過去我們或許可以想象這個國家人民的堅忍。
生活在這座城中的人們就如他們古老傳說裏的鹿一樣,相傳遠古時期第比利斯是一座被森林覆蓋的地方,公元四八五年格魯吉亞國王Vakhtang I Gorgasali來此打獵,無意中弄傷了一隻鹿,在追隨鹿的過程中發現,這隻鹿走進一個溫泉後卻神奇的復原了,國王對此印象深刻,便決定削減森林,而在古格魯吉亞語裏,第比利斯的意思就是溫泉。所以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有著神奇復原能力的溫泉,讓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這裏被治愈,並且依然熱愛生活如初。
作爲一個位於歐洲和亞洲之間的交叉路口國家,古代絲綢之路時就承載了東西方貿易重要的部分,在整個歷史上,第比利斯也是全球各國之間的爭論點,這個城市的位置確保了她作爲各種能源和貿易項目的重要過境路線的地位。她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她獨特的地緣政治。
從十五世紀開始,格魯吉亞就開始對抗阿拉伯文化,長達近四百年裏,一直和不同的周邊國家戰爭,讓她日益國是日非,民不聊生。而現在人們每天都會使用的「你好(GAMARJVEBA)」,也是來自於那時期的歷史,這個詞的本意在格魯吉亞語裏是:「祝你勝利。」十八世紀初,爲了避免受到周邊波斯和奧斯曼帝國伊斯蘭文明的影響,格魯吉亞都決定接受沙皇的保護,十九世紀建造了新的道路和鐵路,將第比利斯連接到俄羅斯,並由俄羅斯政府建造了現在的旅遊景點Rustaveli大道,很多俄羅斯的詩人藝術家也多次到訪第比利斯,現在依然還有一條專門紀念普希金的街道。當時的人們對俄羅斯是一種敬畏和崇拜。
二十世紀初,蘇聯開始統治格魯吉亞,當時有很多知識分子已經開始尋找格魯吉亞人的定義,他們希望學自己的語言,用自己的文字創作。蘇聯解體後城中心曾經樹立列寧像的列寧廣場變成了聖喬治的自由廣場。二零零八年俄羅斯強行佔領了本屬於格魯吉亞的南奧賽梯,讓那裏成爲了又一個在地圖上無法找到,也不被承認的國家。這七十年間格魯吉亞人們對俄羅斯的態度轉變了,我們在國家博物館看到的官方對這個時期的定義:Occupation。
事隔二十多年,我們在格魯吉亞看到了不一樣的意識形態,從二零一四年開始,格魯吉亞已經是部分歐盟的自由貿易區,第比利斯的很多政府建築旁有歐盟的旗幟和格魯吉亞國旗並列在一起。沒有去哈薩克斯坦和亞美尼亞之前,我不曾理解所謂的身份認同的問題,可是對這些國家而言,他們常常需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到底自己是屬於哪個文化板塊,歐洲還是亞洲,這種身份的認同歸屬感,讓他們好像一直不斷地在尋找自己的定位。雖然諾貝爾經濟學家Amartya Sen在他的《身份與暴力》一書中表示:「『單一主義』的人類身份認知是可怕的,但他也確實承認身份認同感不僅給人驕傲和歡愉,而且也是力量和信息的源泉。」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格魯吉亞也會利用他們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重新再定義他們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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