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救護日誌】家人與病人:謹守崗位的犧牲

撰文:救護熊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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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講到:當病人的生命走到最後一刻】

曾於網上看過一個故事:一名兒科醫生出席親兒的喪禮的時候被急召回醫院,去為一名因交通意外受傷的小童做手術。因為車程需時,傷者和家屬等了一段時間才見到醫生到達手術室。醫生不負眾望的救回小童性命,但卻因要趕回喪禮而於手術後要立刻離開醫院。不知就理的傷者家屬於醫生離開之時,上前大罵其自負和沒有醫德,又說如果受傷的是其親兒會又如何云云。醫生冷靜的致歉後,但仍是立刻離開……

假設這是真實故事,醫生於進行手術時的精神壓力必然很大,過程間也會心急如焚。無論如何,這份無私的「醫者父母心」也值得我們尊敬。怎麼也想不到,類似的情況會今天發生在我身邊。

剛於下午 4 時吃過午膳,同伴的手機同時即響起來。原來她患有腦退化症的母親因內出血而在急症室,急需進行手術。無奈,在場的妹妹患有精神病,未能進行授權手術。「屋漏兼逢連夜雨」,正於同伴致電救護控制中心要求告假時,我們接到了報稱心臟停頓的個案。同伴立刻把手機的通話掛線,拿起無線電通訊器確認個案資料……

​調派系統上的資訊
「你肯定要前往?真的可以處理……?我們可以多要求多一架救護車前往作支援。如果真的是心臟停頓個案,妳至少個半小時內無法前往妳母親所在的醫院……」

我並非懷疑同伴的能力,只是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對母親的擔憂。

她只是輕輕的答:

「別無選擇,是心臟停頓病人。」

當我們抵達現場的一刻,調派中心把個案級別從「心臟停頓」更改為「呼吸困難,有哮喘紀錄」。我們跟隨男戶主進入大屋,走進病人所在的洗手間,因為站於同伴身後,我首先看到的不是病人容貌,而是那褪至腳踝的性感的花邊內褲,心感不妙的我稍移腳步,看到妙齡少女雙眼半閉的坐於坐廁上。

說實話,類似的情況發生於長者病人身上沒有甚麼大不了,但妙齡少女通常會介意向陌生人裸露私處(大部份情況),正常情況下不該會如此衣衫不整。眼前的情況只怕是因為少女沒有力氣去整理衣服,或是她已經變得神智不清。

少女面容倦怠,像是快要昏倒,閉著雙眼以簡單詞彙跟我們溝通。除了呼吸困難使她沒法說話,同時也因為缺氧引致神智不清。在場的男戶主告訴我們病人患有哮喘,近日染上感冒,她於十數分鐘前如廁時忽然呼吸困難,使用多次哮喘噴劑後也沒有改善便立刻召喚救護車。

​Ventolin,最常見的哮喘藥物

在男戶主告知病歷時,同伴已為病人進行初步聽診和獲取維生指數。她的肺部氣管緊喘,也有明顯缺氧的情況,雖然距離醫院只有不足 10 分鐘的距離,但如不及時進行治理,死神會隨時在我們面前把她帶走……

同伴先以霧化氧氣面罩(Nebulizer Mask)給予病人氣管擴張藥(Ventolin)和抗氣管收縮藥 (Atrovent)。我則同時抽取了俗稱「強心針」的腎上腺素,向同伴確認後便為病人進行肌肉注射。

於不同情況,我們會選用不同的氧氣面罩。左為霧化面罩,右為正壓面罩。

我實在難以想像同伴當時的心理壓力!前往醫院探望需要急切接受手術的母親,與處理眼前垂死的陌生人,這兩是互相違背的取捨……作為她的同伴,我只能代她給眼前病人作更多的醫療決定,盡量減輕其負擔。我抽取另一劑量的「強心針」作備用,又準備好「種豆」必需的用具,提醒她仍需為此病人注射類固醇藥物(Dexamethasone),接著,我回到救護車拿出輪椅和輪床,為撤離做準備。始終,眼前病情不穩的病人於初步治理後仍需盡快送院。

​一支又一支的強心針……

我把救護輪床放於大屋門前,把輪椅帶入屋內洗手間。這時同伴已為病人完成「種豆」,正在把類固醇藥物注射到血管內。然而,類固醇類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引起身體的抗敏反應(*哮喘是氣管的過敏反應引起),所以我們仍要依靠速效的藥物去解決眼前的問題。

同伴為病人進行覆檢後發現情況沒有改善,便立刻給予病人第二支「強心針」和為病人補充氧氣面罩中的霧化藥物。接著,我和同伴嘗試協助把病人扶起,但她的腿卻完全無法用力。過程間同伴嘗試過為她穿上內褲,但全身放鬆的病人變得特別的重……我們只能把她立刻放到輪椅上作罷。幾經轉折,我們最終把病人送上輪床並這上救護車。

救護車上,我看到同伴有點猶疑,便輕輕說:

「再覆檢一次吧,情況沒改善便繼續用藥,除非病人有副作用反應。另外,準備好隨時進行氣道管理和心外壓,我會替你給醫院作預先通知的。」
​如病人持續惡化,緊急氣道處理便會是必需的醫療程序。

我沒有如賽車般的超速駕駛,相反只是以路面的標準車速行駛,但我使用了閃燈響號去慢速駛過路口的紅色交通燈號,畢竟超速只會增加危險性。救護員最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工作平台,去為不穩定的患者作診治。而且,研究顯示救護車超速反而會讓嚴重病人的病情有反效果……

數分鐘後,我們來到醫院。病人的情況雖沒有改善,但幸而沒有繼續惡化。把救護輪床從救護車拉出時,我對同伴說:

「妳去找妳的母親吧,讓我跟醫生們作交接便好了。況且我也頗清楚病人情況,也知道妳給了甚麼藥。」
「不用了,這是我的責任。待會替我聯絡控制中心,替我跟他們要求休假便好了。」

同伴專業的說。我們的救護同袍便是這樣:一起也一貫、一起也一夥!

過後,我沒有再跟進病人或是同伴母親的病況。但記得當天看著同伴跟急診醫生進行病人交接時的背影,想到她先前無私的行為(雖然過程間她的臨床表現未必最理想),我為自己能成為這救護家庭的一份子感到光榮。

寫這篇文,不是為了歌頌救護員。只是想大家知道:雖然現今有很多的醫護人員因不同原因而背棄了其專業操守,但是仍有更多的是為著守護病人福祉而繼續謹守其崗位。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