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漂對談.上|初來乍到 也曾是不安的「旁觀者」
慮及香港產業單一,生活成本高企,社會撕裂嚴重等問題,有些「港漂」選擇離開。但有部份「港漂」選擇留下,擔起解決問題的責任,成為香港社會的持份者。成立於2019年的「香港新方向」就聚集了這樣一群「港漂」。在網站首頁上,他們寫下「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為自己與香港美好明天而努力的香港人。」
《香港01》邀請「香港新方向」創始人及執委劉暢、會計及金融服務業召集人溫凡、教育專業召集人燕妮進行對談,討論如何實現從香港社會的「旁觀者」到「參與者」的身份轉變。
此為「漂在香港」系列報道四之三
系列文章:
在移民城市成家立業 誰不曾是流徙的港漂?
香港01:香港正面臨人口老化、生育率下降、勞動力不足的問題,未來將會參與到非常激烈的人才競爭中去。對香港來說,「港漂」是一個較為精英的群體,是需要留住的人才,但社會沒有意識到「港漂」對香港的意義。《香港01》認為,是時候去重新認識「港漂」—他們不再是香港社會的「他者」。但在認知上的轉變,需要從「港漂」群體自身開始。那麼,究竟什麼是「港漂」?這是一種身份、一個群體,抑或只是一種生存狀態?
劉暢:在我看來,「港漂」是一個中性的標籤—也許別人會認為它有負面的含義。「漂」是一個動詞,表現出一種不穩定的狀態。那麼與此相對應的狀態是什麼,是所謂的原住民嗎?但是,香港是一個移民城市,誰又不是「港漂」?李嘉誠先生是不是「港漂」?董建華、金庸又是不是「港漂」?
回到自身,我在香港十幾年,結了婚,有了小朋友。我還在「漂」嗎?包括我身邊的所謂「港漂」朋友,在我看來他們也不是在「漂」,而是腳踏實地、穩打穩扎地建設香港。因此,我更認同的一個身份是「為自己與香港美好明天而努力的香港人」。當然,我也不覺得自己只有一個身份。我在雲南出生,在北京讀本科,在香港生活,我可以是雲南人、北京人,也可以是香港人。因此,我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過客。
有了小朋友,更關注香港的醫療、教育問題 人生軌迹發生變化就會接觸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你要落地的生活,才能意識到有什麼樣的問題 你才會希望它變得更好 有了這種願望,你就會成為這裏的一份子
燕妮:我覺得「港漂」是一種「狀態」,分為心理和生理兩個層面。剛來到香港,我們都是租房子住,沒有一個所謂的家,這是一種生理上的「漂」的狀態。心理層面上,生活習慣迥然不同、文化差異的隔閡,都會使我們抗拒這個地方,產生一種「我不屬於這裏」的想法。這就是一種「漂」的狀態。
與此同時,當一個人覺得自己符合這定義,願意用這個詞來定義自己,「港漂」就成為一種身份認同。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成為一個群體。
溫凡:「港漂」這個詞怎麼來的呢,其實應該是從「北漂」而來。所謂的「北漂」其實是指在北京工作但沒有北京戶口的人,他們之所以「漂」是因為沒有北京的居留權。但在香港,其實並不存在這個問題,你到了香港就有身份證,享有公民最基本的權利,時間到了就成為永久居民。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我在香港是一個「漂」的狀態,既然來了,就是想要在這裏發展,那我就是這裏的人。
那些年「一進門只能躺上床」 港人的善意建立家的感覺
香港01:雖然大家對「港漂」的理解各有不同,但都經歷了從「港漂」到「為自己與香港美好明天而努力的香港人」的身份認同上的轉變。這種變化是如何形成呢?
燕妮:時間。我覺得大家都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新的環境。當你愈來愈熟悉這個地方,愈來愈認同這個地方,心理發生轉變,不再感到抗拒,覺得自己生活在這裏很舒適、很自由,甚至找到了歸屬感,那麼這個「飄」的狀態就開始模糊。你可能就會覺得,「我已經沒有這種疲勞的狀態,我就是這裏的人。」
我是山東人,2010年來到香港讀本科。在來香港之前,我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了解,可以說無知者無畏,所以也沒有任何畏懼。來了之後才發現,這個地方竟然有這麼大的文化差距。語言上來說,我不會廣東話。當時我們班只有我一個內地人,坐在教室裏面,周圍的同學都說粵語,我也聽不懂。直到大家注意到我—哎,這個小姑娘怎麼不說話。其實我當時的同學都很友好,願意和我說普通話。他們對內地也很好奇,會問我很多內地的事。
部份人會感受到撕裂帶來的衝擊 感受到香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也許他們會選擇回去 但是留下來的人會意識到 這可能是我們需要作出改變的時候
我印象最深是有同學問我,內地喝得到珍珠奶茶嗎?我當時的感覺是—你覺得內地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那時候覺得他們對內地真的不太了解。飲食上也不習慣。我不喜歡吃肉,喜歡吃蔬菜,來到香港後就很不能理解叉燒飯,竟然會有一種飯和肉的組合,還沒有菜,而且肉竟然是甜的?我吃不慣。
最艱難的應該是畢業之後找工作那段時間。當時覺得,大學讀書時其實和香港社會有一定距離,畢竟在學校裏老師、同學都會照顧你。但畢業後我覺得我根本不了解這個社會,也根本無法在這裏生活。我是社會學出身,很難找到和自己專業相關的工作,求職期間經歷了很多波折,總是無法達到自己的期望。但當時就覺得,這麼走了太可惜了,想爭取多些體驗就留下來,慢慢地找到適合自己的職業道路。
但隨着時間久了,我也會發現這個城市很好的地方。比如社會制度,比如很強的秩序性和安全感,比如同事們的專業素養及責任感。漸漸地,我就對這裏產生了感情,離開就變得困難了。
劉暢:我在讀書期間也有很強的「漂泊感」。2008年來到香港,租住石塘咀對面的一個唐樓單位。到現在,那座唐樓應該有大約五十年歷史了。我的房間大概兩平米多一點,一進門就只能躺上床。那幢唐樓旁邊有間肉舖,我每次回家就要找這間肉舖。有天回家晚了,肉舖關了門,我就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這種時候我會有一種強烈的不安,覺得這裏不是我的家。加上在適應社會、學業方面壓力大,廣東話也不會說,當時感到非常委屈,五味雜陳。但是半年、一年之後,我認識了附近糖水舖的阿姨,喝糖水會多打包一份給我;認識了飯店的老闆,吃飯會多給我兩個餸。還是那間肉舖,還是那幢唐樓,還是兩平米的床,但我覺得沒有那麼陌生,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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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69期《香港01》周報(2021年6月15日)《與港漂對話:我也是香港人》。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