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302日異地鐵窗生涯 郭紹傑無悔惟認鹵莽 嘆失站立自由

撰文:吳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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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2日,保釣行動委員會成員郭紹傑趁南京大屠殺70周年前夕,到東京靖國神社外抗議,焚燒日本甲級戰犯東條英機的道具神主牌,他與在旁拍攝的嚴敏華被當地警方拘捕,無人想過短短一分鐘的抗議,卻為換來郭紹傑302天的囚牢。
郭紹傑被捕後的首40天被拘押在東京都警視廳(即當地的警察總部),遭正式起訴「侵入建築物罪」後,他被移送至東京拘置所拘押,等待法庭最終審判。與香港的監獄不同,拘置所樓高12層,囚犯無需擔當勞動工作,也沒有到籃球場「放風」這回事,被囚7樓單人囚室的郭紹傑慨嘆,在獄中最痛苦是失去站立和步行的自由,「好似隻豬咁,你一定坐喺度,就因為咁雙腳開始萎縮,完全無人權!」
有否為自己的行動感後悔?郭紹傑承認,在未了解當地法律前便採取這類手法抗議,屬草率和鹵莽,「如果我知道係咁樣(嚴重刑責), 我唔會咁做,如果我當時企出馬路,結果已經唔同。」不過郭紹傑指出,其行動旨在提醒世人,日本軍國主義正在復辟,重申行動目的屬正義和正確。
(囚中人系列之一)

郭紹傑憶述當天的抗議行動,他坦言不怕警察亦不怕被捕,只怕有日本右翼組織向他施襲,因此趁早上採取行動,避免有暴力事件發生。(盧翊銘攝)

行動前曾踩線 縱火前「有少少驚」 

座落於東京千代田區的靖國神社於1869年建成,供奉因參與對外戰爭而戰死的日本軍人,包括供奉14名二戰甲級戰犯,被中國視為日本軍國主義的象徵。郭紹傑早於2012年已計劃到靖國神社抗議,當時計劃直闖神社內苑示議,不過當時未能成事,直至去年11月1日、社民連會慶當天,他與曾健成等同路人談起這個未酬的目標,使他下定決心,決意趁南京大屠殺前夕到神社抗議。

郭紹傑於12月11日黃昏抵達東京,吃過晚飯後,他到靖國神社「踩線」 。12月12日早上六時半,他與負責拍攝的嚴敏華抵達神社外,他放好拍攝的電話和腳架、預備好所需的道具過後,郭紹傑正式展開抗議行動,焚燒東條英機的道具神主牌,並高呼「打倒帝國主義,無忘南京大屠殺,日本必須道歉!」行動持續約一分鐘,郭紹傑被數名保安制止,警員極速隨即抵達現場,把郭紹傑和嚴敏華分別帶上警車。

郭紹傑坦言,不怕警察亦不怕被捕,只怕有日本右翼組織向他施襲,因此趁早上採取行動,避免有暴力事件發生,「我唔怕警察,只係怕畀右翼斬,嗰時(2012年)好勇,諗住喺內苑做,不過今次為咗避免衝突,特登朝早去做,亦唔會正日(12月13日)去做 。」點火焚燒神主牌那一刻,郭紹傑形容當時「有少少驚」,「因為唔知日本嘅傳統係點,好怕會有衝突。」  

他隨即被帶到附近的警署拘查,當天黃昏被押送至東京都警視廳,40日調查期內不准保釋,及後被正式落案起訴「侵入建築物罪」,遭移送至設有死刑設施的東京拘置所,郭紹傑曾八度申請保釋被拒,最終他於本月10日被判監禁8個月,緩刑三年,本月18日正式返港。

在警視廳囚禁的40天,他的犯人編號為116,被獨自囚禁於8呎乘10呎的五人倉。(盧翊銘攝)

被建制嘲「忽然愛國」 郭紹傑:不應因人廢言 

本港社會對郭紹傑的抗議行為反應迥異,有人大讚郭的愛國情操高尚,不過有建制派卻取笑他「忽然愛國」、「炒作政治議題」 。郭紹傑對這些冷嘲熱諷不以為然,他重申自己愛國不愛黨,但抗議行動並非出於愛國心,作為世界公民,有責任向世人提醒日本軍國主義正在復辟,「日本之前想改憲法,自衛隊想變軍隊,右翼組織開始抬頭,後生仔唔知道,歷史係會不斷重演,可能我呢一世唔會再發生戰爭,但呢樣嘢會影響下一代,所以我哋要提醒人,日本嘅民族意識本身就係有侵略。」至於有否為自己的行動後悔,郭紹傑承認,在未了解當地法律前便採取這類手法抗議,屬草率和鹵莽,「如果我知道係咁樣(嚴重刑責), 我唔會咁做,如果我當時企出馬路,結果已經唔同。」

至於被前特首梁振英、部分建制派人士冷嘲熱諷,他怒斥:「建制派咁多年來,有無參與過呢啲嘢(向日本示威)?佢哋(建制)有喺南京大屠殺、9.18事變紀念去示威,但我好勇敢,我真係去日本示威,呢件事係正義,佢哋(建制)唔應該因為我嘅身份而因人廢言。你哋(建制)都認同(日本) 唔啱,但因為我嘅身份問題而批評我,咁係唔公道。我係比你哋(建制)更先進,直頭去殺人政權、標致性嘅地方示威,嗰度就係殺人政權出發(靖國神社是神風敢死隊出發之地)嘅地方,你哋(建制)應該係讚揚我。」

回想在日本被囚錮的302天,對郭紹傑可謂苦不堪言。在警視廳囚禁的40天,他的犯人編號為116,被獨自囚禁於8呎乘10呎的五人倉;早上7時起床梳洗後,犯人待警官點名,一天點名四次;每天早上,犯人可趁剃鬚期間「放風」,不過由於外面天氣太凍,剃鬚後只能匆匆回去監倉;五天才能洗澡一次,因此患上皮膚敏感。

今年1月21日,正式落案起訴的郭紹傑被移送至更大的東京拘置所,編號是3541;拘置所樓高12層,地底有兩層,大樓以十字形設計,每層有四座監獄,每層每座共設66個單人囚室,郭被囚於7樓A座的1號囚室。日本監獄與香港監獄大相逕庭,囚犯無需擔當勞動工作,也沒有到籃球場「放風」這回事,只能到一個空間極為狹窄的場地「放風」。 

今年1月21日,正式落案起訴的郭紹傑被移送至更大的東京拘置所,編號是3541。(盧翊銘攝)
郭紹傑在東京拘置所的262天
上午 7:00:00 起床、梳洗(囚室內)
上午 7:15:00 點名(囚室內)
上午 7:30:00 吃早餐 (囚室內)
上午 7:45:00 每逢一至五向囚犯派文件和表格,囚犯可填寫表格購買生活所需,如周一一、四買食物、周三買奶類製品、周五購買日用品(囚室內)
上午 8:30:00 活動時間,逢周二、五洗澡,逢一、四更換書籍,同為探監時間
上午 9:00:00 返監倉等吃午飯(囚室內)
上午 10:00:00 提供熱水,可沖咖啡、吃零食(囚室內)
中午 12:00:00 午飯(留在倉內)
中午 12:15:00至下午2:45:00 午睡時間,只能睡覺或坐下(囚室內)
下午 3:00:00 提供熱水,可沖咖啡、吃零食(囚室內)
下午 4:45:00 晚飯(囚室內)
下午 7:30:00 派藥後睡覺(囚室內)
郭紹傑向來胃部健康欠佳,在獄中曾胃出血,囚禁期間,他最想念的飲品是凍奶茶。(盧翊銘攝)

全家幅貼在囚室牆上念家人 

囚犯在拘置所的生活千篇一律,大部分時間都需安坐在囚室中,極少機會離開囚室和站立,每天早上8時半可到一個約8呎乘20呎的活動室「放風」,逢周二、五可輪流洗澡,每兩個月理髮一次。在警視廳被囚禁之初,郭紹傑經常失眠,但因「坐監太痛苦」,當他後來被正式囚禁時,郭選擇於晚上7時許服用頭痛藥和安眠藥後入睡。

對郭紹傑而言,在獄中最痛苦可算是失去站立和步行的自由,「頭40日仲可以喺囚室入面行路,警員每幾分鐘巡一次,有啲警員都會隻眼開、隻眼閉,但去到拘置所,一係坐一係瞓,連行路嘅權利都無。(向獄警爭取?)無得反對,晒氣!咪拉你入癲人房、黑房不見天日。」

然而,最令郭紹傑記掛的,是母親和一對子女,郭紹傑將全家幅貼在囚室的牆壁上,每天都會看著照片,想念在香港的家人。

他在東京警視廳被獨自囚禁於8呎乘10呎的五人倉。(盧翊銘攝)

指無「佔中」就無反修例運動 憂解放軍鎮壓

郭紹傑是香港民主運動的中堅分子,除了參與保釣,他不曾缺席香港的社會運動,最令人深刻是他在「佔中」擔任糾察長,長期留守金鐘佔領區,不過今次他因囚錮而錯過了六月爆發的反修例運動。在獄中,沒有電視、收視機和報紙,郭紹傑只能透過律師、翻譯和親友初步掌握和知悉反修例運動的情況,令他多次感觸落淚,「透過律師、翻譯知道,真係好多感觸,一百萬人上街已經癡線,二百萬人仲多人過64,仲有『721』、『831』,好多都好離譜。」 

作為「佔中」糾察長,郭紹傑認為,若港人沒有上「佔中」這一課,就沒有今次的反修例運動,又指綜觀世上所有民主運動,例如法國大革命、美國獨立運動,也非一蹴即就,「世上從無白行的路,一人做一啲,世界會改變,法國革命、美國獨立都唔係一天可以做到,大家睇返歷史,抗爭、Power to people要慢慢積累,人民力量慢慢擴大先爭奪到。」

對於年輕人在是次運動採取較激烈的手法,郭紹傑坦言「唔敢批評啲後生仔」,不過他認為年輕人需顧及自身安全,又認為行動不應針對大陸人,相反要爭取大陸人支持,「要抗爭就要全國抗爭」。他又擔心會「搞出人命」,最終觸發解放軍出動鎮壓,「我呼籲唔好搞出人命,如果死咗個警察,建制派就會有更大藉口升級,佢哋(警察) 升級,我哋(示威者) 點升級?甚至出解放軍,到時就無得玩。」

被問到有年輕人嘲諷他是「初代火魔法師」,郭紹傑淡然地回應:「我無乜感覺,呢啲只是諷刺批評,『佔中』開始已經有好多分化嘅說話,無論點講,大家要諗諗我之前有無做過對唔住民主運動嘅嘢。」

2018年12月12日,保釣行動委員會成員郭紹傑趁南京大屠殺70周年前夕,到東京靖國神社外抗議,焚燒日本甲級戰犯東條英機的道具神主牌。(網上圖片)
(左)拘置所的放風和運動空間;(右)拘置所囚室(網上圖片)
拘置所樓高12層,地底有兩層,大樓以十字形設計,每層有四座監獄,每層每座共設66個單人囚室,郭被囚於7樓A座的1號囚室。(網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