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文章】「桌」對廝殺─談電影《一代宗師》中的兩場武打戲

作者：Bruno Chen
經武備志團隊編輯

電影《一代宗師》有多場精采之武打，其中丁連山請葉問抽菸，堪稱全劇中最高深莫測的一戰。而三江水勒索一線天挨揍後拜師，則可說是最富喜感也最短的一戰。本文將兩幕戲相提並論，皆因此兩戰都圍繞著一張桌子攻防廝殺，如此巧合，是否為編導的精心安排？
 

丁葉一戰，高來高去，多數影評皆批為武戲文演，然筆者卻認為另有弦外之音如下：首先，丁連山的點菸動作在八卦掌中稱為「金絲抹眉」，但丁運用此式的玄機卻在檯面下，其腰馬暗藏「胯打」〈註一〉。他手上燃燒的火柴吸引對手目光(包含觀眾)，是為「明手」；然只要趁向前點菸之際，向右以胯橫頂桌子，就可以桌為拳，直擊葉問軟肋要害，是為「黑手」。在這個場景鏡頭被拉遠，可見丁、葉之間暗潮洶湧，無形的重重殺機亦可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

接著鏡頭帶向葉問表情，他深思一瞬後〈註二〉，隨即特寫了他左手肘前頂，反手扣住桌面，然後身體前傾，以體重壓住桌面。葉問此勢先封堵了丁連山的胯打暗手，接著右手持菸讓丁連山為他點菸。葉問持菸手勢是「豎」，丁連山持火柴手勢是「橫」，以豎破橫，亦讓丁連山無可趁之機。應對之巧，面面俱到，所以丁連山才說：「是個大才。」

丁連山後來的台詞：「面子請人吃一支菸，可能裡子就得除掉一個人。」亦十分應景：檯面上(面子)他是點菸請客，檯面下(裡子)有胯打黑手。明手易見易躲，黑手難見難防。除非大材如葉問，方能化險於無形。至於最後那句「甭說六十四手，你一手都看不見。」亦怕是導演、編劇說給觀眾聽的：都特寫給各位看了，不知誰人看見？

丁連山試探葉問這幕拍得隱晦，導演以火柴閃爍虛幻的一點光亮吸引了全場焦點，從而讓人忽略了暗裡間攻防重點在於兩人之間的桌子。另一場三江水與一線天的打戲亦是以桌為媒，卻明刀明槍，直接了當。

三江水一動手即是形意拳中的鳥台形，發力直推桌子撞向一線天。一線天的反擊亦是以力破力，盡顯八極拳剛猛無匹的本色。而三江水翻身落地後，就被一線天以頂心肘擊出門口。事實上，崩飛三江水的勁道不單是一肘之力，而是佔門奪位的全身大靠之力。

對比兩戰，可以發現極多相似元素：皆以桌助攻，丁連山欲暗以胯打，三江水則明以手打，兩人打法高下立見。而頂心肘的姿勢，葉問用之以守待攻不露形跡，一線天用之則沛然莫以禦之，攻守運用各見巧妙。兩幕武戲一虛一實，前後呼應，互為光影，盡顯導演心思之細膩，鋪陳之精緻。

有道是：滿紙荒唐言。因觀影有感，心猿已動，此文是作。但求搏讀者諸君一笑爾。

註一：形意拳譜中關於胯打的歌訣：「胯打中節並相連，陰陽相合得之難，外胯好似魚打挺，裏胯搶步變勢難。」

註二：這個表情亦有深意，形意拳譜有云：「交手者不可思誤，思誤者寸步難行。」意思是動手前不可錯判情勢。詠春拳首個套路名為「小念頭」，亦似有提醒學者之意。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武備志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