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紀錄片The Helper】居港老外眾籌 拍攝外籍家傭故事

撰文:李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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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多元,才會產生小眾的次文化,而且愈國際化、愈包容、愈多采的城市,蘊藏愈大量次文化。香港,是值得我們驕傲的城市。最近,我去了伊利莎伯體育館看了一場表演,數百個來自東南亞的哥哥姐姐,載歌載舞,讓大眾了解他們的文化歷史,人就是人,個個民族不管膚色,都一樣偉大。所以,「大媽舞」不是一個問題,如何容許大媽舞照跳,但是,同時教曉她們要理解香港的核心價值,例如尊重別人的空間,這才是integrating society(溶合型社會) 。

「一國兩制」下所展現的兩地文化是很有意思的。在內地,藝術文化要奉從主旋律,是由上而下的,先設定目標,再設定方向,大家才執行。例如,文化部推動內地與港澳文化交流的工作通知,會這樣指導:

推動內地優秀文化內容,特別是具有創新性,能體現當代中國文化面貌和價值理念的項目,進入港澳主流文化場館和知名藝術平台

相反,在香港是沒有主流文化指導,政府的文化藝術政策,也沒有思想引領,但鼓勵百花齊放。或許說,在這個國際大都會,諸色人等,不同的種族、國籍、語言、教育、年齡、生活方式、信仰、思想、行為等等,會產生不同的文化,根本不可能有一種文化是主體的,「雜流」便是我們的「主流」,眾多「次文化」便是我們的「主文化」。文化和文化所產生的衝擊、變化和溶合,要大家去包容、欣賞和接受的;愈消極的排斥,只會引發愈多反面的「後果」。當人們面對自己心目中的「主流文化」被蠶食,也應該開放自己,找出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的共接點,如果你全盤否定別人,別人也會照板煮碗否定你。

最近,參與義工活動,發覺香港的人口,包括有蒙古人、中亞人、中東人、非洲人等,他們結集在個別的生活圈中。

我認識一群住港的「西人」,他們許多都擁有永久居留權。他們關心愛護香港,比許多只是「旅居」香港的華人尤甚,除了上班、生活,他們會聚在一起,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自己的活動,他們的次文化,為我們的大都會添上斑斕。

《守護者》是一部關於香港「外籍家庭傭工」的紀錄片。(《守護者》海報)

Tony Verb便是其中一位「愛港」人士。他本身是匈牙利人,來了香港,愛上了香港中西並存的文化魅力,故此留在香港,從事文化的工作。在蘭桂坊把潮人結連一起的co-working club「Mettā」,年輕人愛死的流行音樂節「Clockenflap」,都是他的成果。

他的最新搞作是一部關於香港「外籍家庭傭工」(foreign domestic helper) 的紀錄片,叫《守護者》,在太古廣場的AMC映院首映。全場觀眾都是外國人,只有我們兩三個中國人,以為去了London,香港真的是國際大都會。散場後,進行討論會,而沒法以英語交流的,或認定外傭只應乖乖的躲在家煮飯抹窗門的,很難享受今次討論的火花。有一位外籍人士發問,她說:

為什麼電影不揭露外籍家庭傭工的苦況和黑幕,例如扣薪、虐待等?
我們要公允平衡,顧及整體僱主的感受
Tony答

我在想,如果有人舉手問:

為什麼電影不揭露外籍家庭傭工的劣行,例如偷竊或欺負小主人等?

那位外籍朋友又會有什麼反應呢?以偏概全,是很多人不想戒掉的老毛病,許多不必要的社會爭拗,便是這樣產生的。

Tony從網上的「Kickstarter」平台,眾籌了美金$85,000,才有辦法展開拍攝工作,他自己也掏腰包,為電影「埋尾」。唉,創意工作者的誠意,真的可貴,香港有財力的人愛吃喝玩樂,也不願花一毛錢在靈魂修潤。

電影內的傭工,有菲律賓籍、有印尼籍(又有人會質疑:為什麼香港的家庭傭工,沒有來自內地的?),他們的故事感人:有一個因為家裏沒有飯吃,只好放棄照顧孩子,隻身跑來香港工作。有一個喜歡唱Jazz,利用公餘,追求表演的夢想。另一個的目標是做一個攀山運動員,在僱主的鼓勵下,她終於登上尼泊爾的雪山。有一位突然收到電話,說菲律賓老家的五歲女兒遭受到鄰居施暴,她如何應付這人生的難關呢……別人的故事,是一面鏡,從鏡裏,看到美麗的我、醜陋的我。

在僱主的鼓勵下,電影內的傭工終於登上尼泊爾的雪山。(《守護者》預告片截圖)

根據電影說,香港的外傭超過三十多萬人,佔勞動人口約百分之十,即平均每二十多個香港人,便有一個外傭服務。外傭在香港的社會貢獻,非常重要。她們月入四千多元,收入一般是家鄉所能賺到的三倍,對所屬國家的外匯收益,貢獻不少。

電影中的外傭,都是有血有肉的小人物,有些甚至可以用「犧牲」來形容。她們為了悉心照顧僱主的一家,不理辛勞,把老板的孩子視為己出。有一個外傭在電影裏哭泣著說:

我親吻別人的子女上床睡覺,卻無法親吻在家鄉的兒子。家人說,我的兒子不上課,學壞了,所以,當我親吻別人的孩子時,我的心有多痛!

留在家中,離鄉別井與否,表面來說,是這群東南亞婦女的個人自由選擇,結果是苦是甜,理論上與人無尤。但是,到底有多少個「外傭姐姐」可以真真正正地控制到自己的命運呢?同樣地,又有多少個「香港媽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留在家中,不用外出工作呢?

看完電影,我在想:香港的媽媽不留守在家,選擇在外面工作,錯過了和孩子們在家的生活,但是,她們卻聘用外傭照顧自己的孩子,到頭來,家裏的孩子失去母親的照顧,而外傭的孩子,也同樣地失去媽媽的關懷。這個「雙輸母親」的局面,兩個「不完整家庭」的處境,到底又反映了什麼真相?

《守護者》的電影中,充滿著溫情和積極,僱主讚賞外傭,外傭感激僱主,一團和氣,我的小心眼又來了:為什麼片中的老板都是外國人,沒有華人,是巧合?或是代表某種次文化的偏向?

我愈來愈愛看紀錄片:真人真事,發人深省,通情達理。何時有人開拍一部香港人在內地工作的紀錄片?這些香港人又為什麼離鄉別井,到內地找生活呢?有些社會賢達鼓勵香港人到別的地方工作,特別是「一帶一路」的國家,說這是非常好的「生涯規劃」,但是,那些不快樂的外籍傭工,為何又不會從這個角度看她們離别家鄉?我開始迷惘了……

《守護者》預告片截圖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