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學生如何走上恐怖分子之路
Ohnesorg 死後,不少學生與知識分子轉趨激進,最後成立赤軍派(Rote Armee Fraktion),進行城市游擊,對抗政府。二十年間,他們幹下多宗驚天大案,包括槍殺警察、劫機、縱火、打劫銀行、炸彈襲擊警署與美軍基地、攻入斯德哥爾摩德國大使館挾持人質、刺殺德國首席檢察官、綁架德國工會會長(最後撕票)、槍擊美國大使館、炸死德國銀行行長等等。
2014 年香港佔領運動期間,民調顯示,年輕和學歷高之港人,多支持佔領;年老和學歷低者,則普遍反對。兩群人的立場,形成鮮明對比。這種世代與學歷之爭,同樣發生於六十年代之歐美社會。
戰後新生代開始享有普及教育,與上一代教育程度低者之價值觀南轅北轍。新生代渴望改革社會,引發學運連年。當中尤以西德學運最激進,最終走上恐怖主義之路。
肩負上一代沒負起的重擔
在冷戰期間,即使歐美民主社會,亦實行某種威權統治。官商勾結,貪污盛行,財閥控制經濟命脈,言論與表達並非完全自由,警權過大,傳媒受政府或財閥操控。凡此種種,皆令教育程度高之新生代非常不滿。而基於歷史原因,西德學生更比其他國家學生多了一種孤憤。
西德在戰後二十年的重建中,不免依賴前朝精英階層之助;而前朝精英,多為納粹黨員或支持者,所以戰後不少政經要職都落入前納粹黨手中。例如 1953 年上任的德國總理府主管 Hans Globke,就是著名的納粹支持者,而 1966 年上任的德國總理 Kurt Georg Kiesinger,更是一名納粹黨員。
在這種氣氛下,納粹回朝似非空想。學生普遍認為,父母一代要為納粹興起負責,因為他們當初並無盡力抗爭,致令德國落得如斯下場。描述六十年代德國恐怖主義的暢銷書作者 Stefan Aust 曾說:「當警察殘忍地鎮壓學運之時,便會喚起有關納粹黨衛軍 SS 的記憶;當你看見祖國重返法西斯之路,你便會認為任何形式之勇武抗爭都是合理。因為你有責任進行你父母沒進行的反抗。」
警權過大惹的禍
然而在這種氣氛下,德國學運仍是「和理非」主導。最終將其激化的,是一條無辜人命。1967 年,伊朗末代君主巴勒維訪德,學生前往示威,抗議其腐敗及打壓異見,卻引來一班扮作巴勒維支持者的人毆打示威者,釀成騷動。有個首次參加學運的素人大學生 Benno Ohnesorg,完全沒作出暴力行為,卻被一名西德警察 Karl-Heinz Kurras 開槍射殺。
此警後來兩度受審,皆被撤銷控罪,引起公憤。警方反指示威者首先襲警,所以開槍自衛。但數十年後,新現之相片與錄影皆證實 Kurras 開槍並非自衛,警方當年實是有系統地掩飾真相。
其實該年代之警察手段殘暴,警權過大,亂作偽證,俱為常態,亦不獨西德如此。1961 年巴黎反對阿爾及利亞戰爭的和平示威中,法國警察便隨便開槍鎮壓,甚至將示威者捉回警署,處以行刑槍決,還將屍首丟進塞納河滅跡。1972 年,英國軍警亦曾於北愛爾蘭德里開槍屠殺和平示威者,史稱「血腥星期日」,事後更謊稱有愛爾蘭共和軍成員混入人群,首先向軍警開槍。數十載後,今日歐警執法普遍克制,實在經過漫長改革之路。
真正無底線的抗爭手段
Ohnesorg 死後,不少學生與知識分子轉趨激進,最後成立赤軍派(Rote Armee Fraktion),進行城市游擊,對抗政府。二十年間,他們幹下多宗驚天大案,包括槍殺警察、劫機、縱火、打劫銀行、炸彈襲擊警署與美軍基地、攻入斯德哥爾摩德國大使館挾持人質、刺殺德國首席檢察官、綁架德國工會會長(最後撕票)、槍擊美國大使館、炸死德國銀行行長等等。在冷戰對峙下,他們在國外亦得到盟友支持,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為其提供訓練,東德特務組織 Stasi 則以金錢援助。而西德國內之知識界,早年亦普遍同情之。一些律師義助被捕之骨幹成員,甚至秘密為其向同伴傳令。
赤軍派在七八十年代非常活躍,深深震動德國社會。後因吏治改善,社會富裕,民主發展成熟,教育程度提高,傳媒監察見效,令抗爭誘因漸減。1989 年柏林圍牆被毀,兩德統一,更令他們失去目標與東德支援,最後急速消逝。有數個未落網的成員,在統一的德國生活多年後,可能經濟拮据,還落得要打劫銀行搶錢之下場。不過故事至此,仍未完結。
2009年,也就是學生 Ohnesorg 被殺四十多年後,新證據顯示,當初開槍的警察 Kurras,原來是一名東德 Stasi 特工,早已秘密加入東德共產黨,而且多年來一直為 Stasi 提供情報。至於他是否受 Stasi 指示而殺人,由於年代久遠,且 Stasi 早在東德倒台前便銷毀了大量檔案,所以就找不到證據。
政治現實之詭異,遠非電影小說能夠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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