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入樽女王格連娜的身心囚牢記　以籃球救贖政治人生

5月13日，32歲的格連娜（Brittney Griner）在俄羅斯經歷294天囚禁後，終於再次披上鳳凰城水星（Phoenix Mercury）戰衣，重返WNBA賽場。
「我沒想過能坐在這裏，也沒想過這麼快便能打籃球。」
格連娜是美國女籃的代表人物，但在無數榮譽背後，歧視卻貫穿了她的成長路，唯獨籃球方能支撐她幾乎要被壓垮的身軀與心靈。

2022月2月17日，格連娜像往常一般，休季期間從紐約飛往俄羅斯打波「賺外快」。這在WNBA球員間十分常見，據英國《每日郵報》指出，她在俄羅斯一季的收入是150萬美元，幾乎是WNBA球季的7倍。

不過這名球星入境時被發現攜帶不足1克大麻油與吸食器具而被捕。管有大麻在俄羅斯屬非法行為，擁有2克以下大麻油或6克以下大麻的標準量刑為罰款或監禁最多15天，格連娜卻一直被拘留，直到5月上旬，仍未有被釋放跡象。

為減免刑罰，格連娜承認控罪，表示無意攜帶大麻入境，只是因為收拾行李匆忙而一時大意。然而事情已非她是否承認控罪般簡單，她已成為政治籌碼，並在8月被俄羅斯裁定有罪，判監9年，辯護律師Maria Blagovolina指格連娜當時大感震驚：「她開始計算在俄羅斯坐監9年後，將會是幾歲。」

備受歧視的一生

自由無價，但令格連娜感受更深的，並不只是這趟本來平常不過、卻換來與鐵窗相伴9個月的俄羅斯之旅。2013年，格連娜宣布出櫃，當時網上充斥着歧視言論，例如說她是WNBA中唯一的男性球員云云。這名2.06米高的中鋒雖說：「看到他們說這些話，讓我更想成為我自己。」但成長路上，來自同學甚至至親的侮辱與嘲諷，才是令她悲痛莫名的心靈囚牢。

童年時，格連娜曾因巨大的手掌、腳掌以及低沉的聲音而被欺凌，女同學摸着她平坦的胸部冷笑問：「妳是什麼（What are you）？」在學校頻遭冷眼，在家中也沒能獲家人體諒，其性取向慘遭父親唾棄，說「我沒有養育一名同性戀者」，她更因此在高中三年級那年搬走，遠離冷血的家庭。「我父親總是告訴我要忠於自我，但我不認為他確實地知道我是怎麼去接受（自己性取向）的。」格連娜曾在訪問這樣說。

人生最迷茫時刻　覓得生存動力

痛苦的童年讓格連娜反覆懷疑自我，她形容七年級（相當於香港中一）是人生中最糟糕的時刻，經常躲在房間裏獨自哭泣：「就是在想，為什麼我會在這裏？為什麼我仍要活着？」幸運的是，升上九年級後，格連娜愛上籃球，發現這項運動能帶給她希望與熱情，成為生活下去的動力。

2007年，一條標題為「格連娜：高中女子入樽者」的Youtube影片在網絡上爆紅，至今已獲得超過660萬點擊率，格連娜更因此獲得與傳奇中鋒奧尼爾（Shaquille O'Neal）會面的機會。當時只有16歲的她，不管是在比賽還是練習中，都能輕鬆將皮球扣入籃框之中。要知道在女子籃球的世界，入樽遠不如男子比賽常見，連教練也不鼓勵她們這麼做。直至今日，WNBA歷史上也只有7名球員在比賽中入樽得分，格連娜就是其中之一。

極具天賦的格連娜，在高中時期創下多項美國女子比賽紀錄，她的表現使著名NCAA主帥穆基（Kim Mulkey）震驚不已。這名在2020年入選名人堂的教練，觀察格連娜並得知她將要成為球隊一員後，形容這是一種「祝福（a blessing）」。

「我敢打賭你從沒見過這樣的事，你沒有看到這名女孩做了什麼，或許你再也無法在這個國家見到同樣的事情，」《休斯敦紀事報》（Houston Chronicle）報道，穆基當時在說出前一句後，很快便改了口。「你永遠都無法看到另一個像她這樣的球員。」

升上大學後，格連娜沒有令穆基失望，她協助貝勒熊隊贏得2011/12球季NCAA冠軍，並打破賽事單季及累計封阻紀錄，至今仍未被改寫。

以2013年狀元身份加盟鳳凰城水星後，格連娜在WNBA仍延續籃底的統治力。1次總冠軍、8次全明星、2次得分王、8次封阻王等等，她在美國最頂級的女子籃球聯賽斬獲無數榮譽，並成為歷史上入樽次數最多的球員。自WNBA 1996年創立至今，包括常規賽、季後賽和全明星賽，一共出現過31次入樽——其中18次來自格連娜。此外，她也代表美國拿到兩次奧運金牌，以及兩次世界盃冠軍。

籃球場上的成就，並沒有直接讓格連娜擺脫歧視與偏見，但至少令她衝破枷鎖，指引她勇往直前。

重獲自由　學會珍惜一切

在俄羅斯被囚禁期間，格連娜沒法接觸一直陪伴自己成長的籃球，律師曾說可以向獄方請求，但這個提議被格連娜拒絕了，她不願意在可怕的環境下打球，這會使她十分痛苦（too painful），「或許在我逗留更長時間後吧，但不是現在」。

這場風波在拜登政府努力下出現轉機，美國與俄羅斯達成交換囚犯協議，交出「死亡商人」Viktor Bout換來格連娜的自由。她在去年12月8日獲釋，坐在回家航班上，她說已被關在獄中10個月，終日聽着俄語，「我想聊聊天」。

格連娜的父親也已接納她，並與她和解，看到女兒平安歸來，他坦承這是自己73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比我在1968和69年經歷的越戰還更重要，她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因為她是我的孩子。」

5月13日，格連娜在歡呼聲中重返WNBA賽場，雖然只是一場季前賽，但她的隊友、教練都激動萬分，對手球員緊緊與她擁抱。水星教練Vanessa Nygaard表示：「單是看到格連娜再次出場，已是個絕對的奇蹟，真是很神奇，再次令我『起雞皮』。」

隨着新賽季展開，格連娜已回歸到球隊的正選陣容，並在頭兩場比賽中發揮出色，共貢獻45分、16個籃板和8次封阻，她也超越Sylvia Fowles，成為WNBA歷史封阻數的第3名。「現在我會更感恩一切，即使只是一些很細微的時刻。」格連娜重獲自由後，更珍惜每一次打籃球的機會，「我過去經常說類似『我很累，今天不想去訓練』的話，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因為你明白到每一天都不是理所當然，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