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並施 ｜下降中的香港標準

標準有「質」的標準和「量」的標準。香港質和量的標準在90年代都領先全球。1998年香港國際機場落成，當年可說是突破了傳統機場的設計；提升全球機場設計的質，隨後25年來，很多香港國際機場模式的設計在全球相繼落成。香港標準從來還都是內地學習的標準，香港的管治模式、法治管理、文化藝術娛樂等等，均是內地學習的對象。

但是近十年香港的標準不斷下降。2019年就是一個爆發。當時香港整個社會的道德標準、政治能力弱，社會組織力下降，政府管治失誤，同時間爆發出來，社會基本上失控，完全缺乏內部協調溝通。民主本來講求的尋找共識，尊重的基本標準和原則，完全放棄，玩絕對的「零和遊戲」。《國安法》的出現，平息了一股拉低香港標準的勢力。

2019年只是一個病徵

整體來說，2019年只是一個病徵。香港這幾年標準仍然不斷下降。香港由質量兼重視的城市，變成只不停追求「量」不重視「質」的城市。去年香港書展共700家展商，錄得85萬人次入場參觀；西九文化區M+博物館首年免費4個月，錄逾100萬訪客入場。不停強調「量」和國際排名，但是質方面，香港整體下降，整個社會的文化水平、語文水平、道德水平以及政府的管治效率，政府部門、公營機構的管理，均出現標準下降的情況。雖然未至於下降到第三世界國家的水準，但是若不處理這個下降趨勢，必然會是一個問題。

最近的粉嶺高球場收地爭議，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公共行政管理的邏輯。若果政府決定保留高爾夫球場，香港哥爾夫球會便需要補地價。政府應該找差餉物業估價署，進行估價。要求香港哥爾夫球會交地租。哥爾夫球會為super rich提供運動，super rich是有能力支付的。正如市民到康文署的運動場運動，或者參加商營的運動比賽，也需要付費。但是香港哥爾夫球會只用象徵式價錢租用地方，本身就是不合理。若果高爾夫球真的是一個可持續發展產業，就應該商議一個合理的定價。

香港的土地問題不能單靠高爾夫球場用地解決。香港高爾夫球場有幾個，分布在南區、西貢、粉嶺、大嶼山等，是不是需要規劃一下如何有效率地使用？政府的高爾夫球政策是什麼也從來沒有搞清楚。現在又變成「零和遊戲」，變成「有高爾夫球場」和「沒有高爾夫球場」的對決。

高爾夫球場的土地可以興建的公屋非常有限，只是杯水車薪，這便是一個香港管治效能下降的典型現象。西九文化區花了約五百多億只是得了一大堆數字，實質上，香港整體文化質素有沒有提升？有沒有培養香港的藝術家？這是一個標準問題，因為標準不只可以講「量」而要有「質」，而「質」要有詳細的論述和分析。

香港標準有以下幾個︰一個是政府管治標準，一個是社會雙語文化標準、一個是社會美學標準、一個是整體香港社會服務標準。這些標準齊齊下降。下降的主因來自香港管治標準下降，因為政府對社會有最大的影響力。例如政府的政策是消滅小販，便有系統地把香港的小販慢慢消滅。新加坡是保育小販，以規劃形式安排「小販」在不同社區發展。這就是政府標準如何影響社會的例子。

市建局沒有誠實地去擔當市區重建、舊樓復修的的角色，政府的政策就是將舊樓自生自滅自然消失，之後建豪宅，完全把樓宇維修責任推到業主身上。在社區管理上，香港本來有很好的街坊福利會的社區架構，但是政府在推進地區行政上，根本沒有花心思建構地區行政系統。地區行政鬆散造成很多舊區基本上沒有透過區長去統整管理，市建局只是等着舊樓清拆，興建豪宅，地產商也是這樣。

管治與問責張冠李戴

所以，要改變整個香港的管治生態，必須要從政府落手，每個政府單位要做他應該要做的事。例如市建局應該負責地區重建的舊樓維修問題，而不應把責任推屋宇署身上，屋宇署的責任應該是多做調研，改善建築條例，令建築條例更符合環保標準和國際建築工程最新發展的標準，而不只是所謂的監督角色。監督角色應該下放到地區層面直接去做。而且應該協助舊區去做。但是這種香港輔助的標準現在已經消失，各部門各自為政，以踢足球方式，把責任踢來踢去。而市建局作為香港最重要負責舊區重建的機構，竟然不需要為舊區樓宇復收的事情負全責，對屋宇署完全不公平。這也是反映了香港管治標準下降的情況——需要問責的不用問責，不需要問責的經常被問責。

香港警察「有禮貌」的執法標準，從來都是世界的典範。香港紀律部隊的標準守得住，也經歷過2019年的嚴峻考驗。但是真正的政府管治標準卻在下降，例如香港政府仍然是一個「紙本」政府，管治工具沒有大數據，政府政策不重視應用研究，只有很多「口水」討論會。這就是管治標準下降背後的象徵。

管治官員的質素、公務員的質素、政府委員會委任委員的質素，在仍然不是真正專家主導的情況下，如何能夠提升？行政程序比結果重要，如何提升管治效率？例如香港的房屋政策，質和量基本上都有待改善。香港地產主導、商業租金越來越貴，經營成本越來越高，但是提供的服務質素並沒有上升。同樣是服務業，大家看看深圳和香港，就可以看到明顯的分別。深圳的商場設計、餐飲服務質素，以及電子貨幣的應用，已經開始超越香港。

中國作為有14億人口和面積這麼遼闊的大國，經過四十年改革開放，已經跳躍進入一個新階段。香港仍未有追隨這個升級轉型，仍停留在90年代的香港標準，這是不能接受的。就像香港國際機場最近做了一些新的建設，其設計水平竟然倒退到好像90年代內地二線城市的機場標準。一些新的家具設計，基本上和原本簡約、美觀、典雅的香港機場設計，完全不協調。這現象反映了管治者對美藝標準的不重視。

西九文化區的標準和香港書展一樣，有很多很多的量，錢用了很多，但是沒有質。政府引以為豪的Art Basel本身就是錯誤，因為它不是Art Hong Kong。我們香港人貼錢給瑞士人做branding，這是香港標準嗎？這當然不是香港標準。香港各大學校長人工全世界最高，貿發局機管局領導也是差不多千萬年薪，但香港這些機構有什麼 「質」的表現？

新加坡最近開展了「獅城美術•百年光華」（100 Years of Singapore Art）特展，有系統性地介紹新加坡藝術的發展和歷史。香港文化體制連這種文化自信能力都沒有，西九完全以「西」為主。上海市政府推出《文創50條》，上海文化空間質量大大提升，香港這一方面仍然停留在九十年代模式。西九文化區本來需要提供二十多個文化場地，現正只有四個場地。東京仍然是世界第一的文化旅遊城市，就是因為東京有過千個不同類型的文化藝術空間。

有人說︰沒有空間如何發展產業？政府推出很多計劃，計劃多多但是完全沒有規劃。像近年民政及青年事務局和青年發展委員會推出很多青年計劃，兩三年後把錢燒光，當你不再是青年之後，就沒有人再去跟進。這一方面，香港把中國傳統特色師徒制完全消滅。其實在日本韓國，師徒制仍然存在，所以日本很多傳統工藝能夠承傳下去。香港為了參加國際交流，現在整個香港教育體制都是只得一大堆數字，每年有幾多超級狀元。每年出產幾多大學畢業生，有幾多研究生，香港學生在國際比賽獲勝等。我們的傳統傳媒機構也沒有質量提升，仍然在辦選美會，仍然在辦一些「票友式」的節目。

利益固化問題依舊

這樣下去，香港雖未至於沉淪至非洲第三世界城市，但是香港真的是變成一個普通的城市。因為香港人的中文水平和英文水平都大幅下降，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無論書展多少人參觀，最暢銷的書是什麼書，大家都心知肚明。整個香港教育體制之腐敗，真的可能要出動大陸電視劇《狂飆》裏面的教育組來教育一下，才知道浪費了大量人才資源。香港中小學教育系統，由會計、財務管理、人事管理、教材、教學方法都是極度落後。舉例，教科書為什麼不電子化？就是因為太多既得利益，利益固化這個問題根本沒有人夠膽面對和處理。地產問題也沒有人夠膽碰，因為這些力量仍然非常強大，而這些傳統力量正正是固化利益，是把香港標準越拉越低的主要核心原因。

利益固化問題是一個集體問題，不是要把地產妖魔法，而地產本身也要更新轉型。如何更新轉型？他們必須要思想思考。時間真的是在國家那一邊，香港標準若果不能重回正軌，沒有改善，香港的兩制只是一個政治符號，實質上兩制的優勢變成了劣勢的情況之下，市民大眾當然會對兩制有所懷疑。

所以我覺得香港應該不恥下問，全面向新加坡、澳門、台灣等不同地方，學習科技政策、教育政策，在大灣區多了解多認識，把香港的優勢顯露出來，做一個所謂盡責查證（due diligence)。

香港有很多優勢，有人才的優勢，有地理的優勢、有國家政策支持的優勢、香港有國際關注的優勢。但要發揮這些優勢，必須要升級轉型、必須要拆牆鬆綁，而最需要改革的就是政府管治，外行領導內行的管治模式以及利益固化，既得利益者的思想轉型。這些真的需要像《狂飆》一樣，是一個再教育問題，不單是廉政公署能處理的問題，是香港兩制存亡的核心問題。香港的既得利益者、既得利益集團必須要思考，因為這樣混下去，兩年後香港必然會出現更大的變化。隨着國際形勢改變，香港不能獨善其身，若果這樣拖拖拉拉下去，對香港傷害最大，對國家也是完全沒有什麼好處。

作者胡恩威是全國港澳研究會會員、江蘇省政協委員、進念．二十面體聯合藝術總監暨行政總裁。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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