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能否避免?|于品海
疫情和戰爭從來都是人類歷史的災難,香港人正在體驗着兩種災難的同時發生。這幾周香港疫情驟然惡化,每天的確診病例數甚至超過三萬,死亡人數過百,不容樂觀。二戰之後歐洲相對和平,但最終俄羅斯還是入侵了烏克蘭,這是對人類現代文明的挑戰,香港同樣感受到戰爭的影響。
災難能夠避免嗎?答案是:可以的!疫情和戰爭必然發生,但讓其演變成災難,卻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好防範的準備。
香港疫情失控因意識混亂
香港之前經歷過四波疫情,這是第五波。有了前面四次「勝利」,可能有人抗疫疲勞了,或者自滿了,以為就算再發生,都可以很好應對,不至於嚴重擴散。結果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見的擴散和惡化最終還是發生了。大家都知道,疫情是由外部引發的。內地的經驗是盡最大力度管好人和貨物的內外流通,嚴格的防範措施對某些人和生活環節必然造成「麻煩」,影響了經濟和社交自由,但這種「麻煩」與疫情爆發所造成的傷害能夠比較嗎?
我始終對香港社會的整體能力很有信心,然而,如果缺乏對事態發展的科學認識,能力是無法發揮的。優秀能力與科學認識之間的關係是什麼?缺乏科學認識,就算是具備能力亦無濟於事。香港的建築實力雄厚,但香港市區的天際線就是一堆高聳入雲的高樓,沒有具城市特徵的建築群,更無法形成城市建設特色,這很能夠解釋能力與認識不匹配的後果。沒有對城市建設具備想像力的政府和地產商,多好的建築能力都不會轉化為符合城市美學的建築物,更不會為香港培育優秀的建築師群體。改革開放初期,內地的城市規劃、建築設計和工程能力都遠弱於香港,但過去幾十年的飛躍,證明了只要有決心和毅力,鐵柱磨成針,今天上海、北京、深圳等城市早已經煥然一新。
香港的醫療系統絕對是先進和具競爭力的,跟英美等國不相伯仲,但面對疫情的惡化,很快就被龐大的染疫人口制服。疫情已經發生了兩年,英美等國的失敗歷歷在目,香港卻依然準備不足,原因並非沒有能力,而是缺乏對事態發展的科學認識,沒有做好準備,甚至是僥倖心態害了香港。亡羊補牢未為晚也,香港依然能夠有效控制疫情,特別是中央政府全面提供協助,疫情有機會在兩三個月內得到控制。但之後又如何?今天在推動全面抗疫時必須注意到和準備好。
香港疫情快速擴散主要因為三個不足:檢測規模不足、隔離措施不足、追蹤手段不足。三種不足都不是因為缺乏能力或資源,而是認為沒這個需要,甚至認為不應該這樣做。不少人忌諱打疫苗,疫情一旦爆發,死亡人數上升,接種疫苗的人數即時增加,證明之前的偏見是多麼脆弱及不負責任。看着因疫情而死去的人大多數沒有接種疫苗這個事實,鼓吹不接種疫苗的人會否良心發現?香港內部一直存在「動態清零」和「與病毒共存」爭議,削弱了政府團隊強化動態清零所需要的基礎設施。就以檢測能力為例,收集樣本絕對不是高科技,很多具備基本醫療知識人士都可以在接受少許培訓之後擔任,實驗室夠不夠則更多是資源問題,更何況可以與深圳等周邊城市協同。一些人渲染基因資料轉移內地的荒謬說辭,只能讓人啼笑皆非。
隔離措施不足自然是認識問題。建設這種設施沒有多少困難,不需要多少資源,內地早就為香港做了示範。如果香港事先做了適當準備,其開支更與今天亡羊補牢耗費的資源無法比較。對於追蹤手段,它當然與能力和資源無關。某些人認為追蹤確診病例的出行軌跡侵犯個人隱私,這與基因信息轉移內地的說法同樣荒謬。用過移動電話的人都知道它具備追蹤功能,移動電話本身就是通過蜂窩式設備傳輸數據,也就是說,任何人使用移動電話必然會被電訊網絡追蹤,更何況定位服務、支付服務、廣告服務都會使用到你的位置信息。既然如此,因為疫情防控而將位置軌跡提供給政府及醫療部門作追蹤用途,為什麼是侵犯個人隱私?
我們必須承認一些人對政府缺乏信任,包括存在偏見。既然存在偏見,就要做好管理與疏導,用強勢手段應對偏見不會徹底解決問題,甚至有可能激化。但這不等同放任偏見的散播,必須積極應對及圍堵。近期政府推出疫苗通行證,應該同時讓大家接受掌握疫情傳播軌跡的社會價值,及對市民生命及長者健康的關鍵作用,同步推出追蹤工具,全民遵守。如果你堅決不接受,可以選擇長期留在家中或不進入任何公共場所。香港政府應該對管理數據追蹤緊急立法,保證資料不會被用作其他用途,降低一些人的憂慮。
最近的財政預算案再一次說明政府是如何對香港整體發展掌握不足。無論是赤字變盈餘,還是盈餘變赤字,當錯誤頻率如此之高,反映官員在財政管理上的被動,缺少對經濟活動規律的主動掌握。從治理的視角審視,這與疫情失控的意義差別不大,政府過於習慣以被動心態面對社會發展,結果自然如此,必須積極及強勢糾正。
烏克蘭是民粹政治犧牲品
烏克蘭的戰爭跟香港有什麼關係?從是否能夠避免人為災難的視角分析,兩者存在太多相似之處。香港要反思疫情的惡化是否能夠避免,或者做到更好準備,烏克蘭需要反思的則是如果管理好自己與西方及俄羅斯的關係,戰爭能否不至於發生。
戰爭絕對違反人類文明,但它就像疫情一樣,無法消失。戰爭從來沒有贏家,中國在朝鮮戰爭擊退了美軍,但自己的損失亦嚴重,卻保證了中國能在較長時期抵禦來自美國的安全威脅。俄羅斯這次斷然出手入侵烏克蘭,眾所周知的地緣政治背景是北約的圍堵使其認為國家安全受到唇亡齒寒的威脅。西方政客樂於把烏克蘭今天的危機說成是俄羅斯政府的蠻橫無理,以及普京的強人政治和侵略性使然,然而,美英等西方軍隊在伊拉克、阿富汗、敘利亞等戰爭的作為說明西方政權是虛偽的。
烏克蘭是民粹政治的犧牲品,它今天的困局在蘇聯解體時就埋下了伏線。俄美大國政治博弈在這裏表露無遺,過去十多年它更是明顯地被美國利用作為牽制俄羅斯的地緣戰略棋子。面對美國的戰略圍堵,普京向來強硬回應,2008年他就曾以軍事行動回擊了格魯吉亞的挑釁,其時美國就在背後鼓動時任格魯吉亞總統薩卡什維利挑戰俄羅斯在高加索的戰略地位。對烏克蘭來說,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更應該是前車之鑒。大國博弈本來就是實力問題,俄羅斯如此認為,美國和歐盟亦一樣。問題是,烏克蘭為何無法掌握俄羅斯對安全挑釁的嚴肅態度?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命運置於美國圍堵俄羅斯的冒險行為中,甚至作為美國和北約的戰略籌碼?
有識之士早已指出,烏克蘭安身立命之道是像芬蘭那樣在西方與俄羅斯之間中立化。事實也早已證明,政治動盪讓烏克蘭無法發展。若烏克蘭的管治者堅持中立地位,專注於發展經濟和提升人民生活品質,它如今會是另一番光景。很可惜,現實中的烏克蘭政客卻無視自己國家的戰略局限性,被美國和北約的甜言蜜語所誤導,將烏克蘭置於兩大地緣政治角力之間,更在意識形態和民族主義範疇肆意挑釁,對國家東部佔大多數的俄羅斯民族採取歧視政策,縱容民族仇恨,最近甚至提出建立核威懾,讓烏克蘭人民承受無妄之災。
烏克蘭精英階層是否具備治理國家的能力?我相信他們是具備的。在蘇聯時期,烏克蘭就是蘇聯的糧倉和軍事工業基地,中國今天不少軍事技術也可以追溯到烏克蘭,遼寧號航母就是由烏克蘭製造的瓦良格號航母改造而成。然而,烏克蘭建立民主制度之後,除了第二任總統庫奇馬可以連任,沒有一任政府不是在動盪中來去,腐敗與政治鬥爭成為它獨立之後三十多年的標誌。民主自由的烏克蘭為什麼會走到今天的地步?當然是因為民粹劫持了民主,使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而對強大鄰國不斷挑釁。
韓非子有一句名言:「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一個小國若意識到到自己的弱小,對強國不尊重,甚至無禮、侮辱,又貪得無厭,毫無國際交往能力,這樣的國家很可能就要滅亡。讀過韓非子《亡徵》的人都會在看到烏克蘭今天身處的困境中想起這句話。孟子提出過:「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我曾經借用這句話對香港與內地的關係做過說明,韓非子的「可亡也」則與烏克蘭的情況更貼切。
烏克蘭的政客不是不知道政治現實,起碼在語言上也會「堅持」烏克蘭在俄羅斯和西方之間保持中立。然而,民粹思潮以及民族主義不斷將烏克蘭政治推向相反方向,前總統波羅申科在2014年退出不結盟運動,之後更立法要求加入北約,這不是典型的肆意妄為、與虎謀皮嗎?一些美國政客利用這種民粹心態圍堵俄羅斯,俄羅斯早就多次提出警告,這一次軍事衝突其來有自,就好像香港的疫情已經發生四波,當我們的防控機制依然漏洞百出,又如何避免發生更嚴重的疫情?
政客對戰略形勢的盲目認知,使烏克蘭在俄羅斯的軍事打擊下受到直接和徹底的傷害。而在香港,由於錯誤評估疫情的發展,將自己置於病毒的無情打擊中,不少市民的生命和健康面對極大威脅。如果有人看見英美等國錯誤防疫抗疫政策導致過百萬人死亡之後,依然認為香港可以放鬆防疫政策,這與烏克蘭政客明知挑釁俄羅斯不會帶來任何好處,還在地緣政治博弈中投機,不是同樣愚蠢和不負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