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一個瘋狂的政客|于品海
現代民主如果就像美國今天的模樣,歷史還能更諷刺嗎?這是自稱擁有最優越制度的超級大國,但最近發生的事情卻讓大家看到它如何身處虛幻世界——超過四十萬人因為新冠肺炎死亡,總統宣誓儀式需要二萬五千國民警衛軍保護,離任的總統拒絕參與,幾天之前右翼極端主義暴徒衝擊國會山莊。自由民主是人類追求的精神,但一旦被政治和意識形態操弄,而不是專注於讓人民生活更幸福,任何主義都只能成為廢話,蘇聯曾經這樣,今天是否就輪到美國?
曾經有學者宣稱自由民主制度是歷史的終結,人類的最優,這位學者後來否定了自己的判斷。歷史沒有終結、人類的最優永遠是一步之遙,我們只能夠不斷追趕。有些人以為上天會替我們安排好一切,信了就得到了,這種誤解就像是人在為自己挖井,甚至是叫自己跳下去。只有知道自己的不足,認識到理想離我們很遠,要持續為更美好明天努力,關懷同樣走在崎嶇山路的同伴,尊重前人,引領後人,無休止地將想像轉變為現實,人類才可能進步。我們的國家就是這樣走到今天。
▼▼1月6日美國國會暴亂情況▼▼▼
自由民主不只是制度
如果相信制度能夠移植,移植之後問題就都能解決,那只是信了虛假的宣傳。人類沒有如此幸運,若以為設計好制度就等同完成了任務,可以等着收成,這只是幻想,更何況它還只是設計中的制度。民主不只是制度,它是一種嶄新的文明,是連結大家的現代紐帶,就好像道德、法律曾經為人類前進創造輝煌,民主必須通過克服各種挑戰才會逐步成長。傲慢的人以為找到了歷史終點,卻被殘酷的現實羞辱,不知道狡猾政客因為自私而不斷蹂躪這個成長中的軀殼,聰明的人在政客面前只能夠承認自己的愚蠢。
為什麼自由民主不只是制度?試想想,道德和法律是制度嗎?他們是幾個智者說幾句話、立幾個法律就完成了嗎?就算是基督教,也不會只是靠一本聖經就讓大家皈依了,作為人類文明其中一個紛繁複雜的系統,它經過了兩千多年,也遭遇過各種挑戰,甚至是轉型,才成長為今天的模樣。既然如此,民主憑什麼就可以乾淨俐落、一蹴而就?當美國精英瘋狂批評右翼民粹主義者對國會山莊的攻擊,他們可以否定這些暴徒不是自由民主制度的成員嗎?當一群美國人選出來的總統,否定其他美國人選出來的另一位總統,無論是特朗普否定奧巴馬,還是拜登否定特朗普,我們應該相信誰,是誰在保護自由民主?
我深切相信自由民主是人類的前路,就好像相信道德和法律,但它必須去除作為神聖制度的傲慢,而且要超越政治,必須以經濟的自由民主為起點。無法保證公平正義的自由民主,就算是一人一票也只是美麗的形式。我相信有知識的人希冀自由民主,普通人同樣會追求它,但很可惜,西方的自由民主卻捨棄了與公平正義的關係,只屬於那些已經擁有經濟權利的精英階層。大家一旦發覺自由民主與養家糊口無關,甚至是貧者愈貧、富者愈富,又如何能尊重自由民主?
▼▼美國新冠肺炎疫情情況▼▼▼
特朗普照出美國的虛偽
美國的民眾為什麼會愈發激進,毫不尊重精英們的自由民主?相反,中國的制度不符合他們的自由民主原則,卻得到不少民眾,包括年輕人的支持?差別就在於制度是否關懷大家珍惜的公平正義。有人會理直氣壯地宣示,我們不是只懂得紙醉金迷的行屍走肉,我們是有思想的,知道自己的權利,我們追求更人性的崇高生活。說得確實漂亮,然而,人性不就首先是能活着嗎?豐衣足食時,人性會更好發揮,就在這時候,人性才能夠容得下自由民主。更何況美國今天的自由民主不還依然滋潤着不少行屍走肉、紙醉金迷的民主人士嗎!
特朗普是一個瘋狂的政客,將自由民主的討論與其聯繫上,是對自由民主的褻瀆。但特朗普也是一面照妖鏡,除了照出了美國社會的精神分裂,更照出了政治精英階層的虛偽,包括那些呼喊着保護自由民主的民主黨人。拜登的就職演講呼籲美國人團結起來,沒有錢的能跟有錢的團結起來嗎?當新任財長耶倫在國會聽證上高舉解決社會不公的旗幟,強調要全力刺激經濟,美國股市應聲而起,繼續走在特朗普經濟政策的同一軌跡上。為什麼特朗普給大企業減稅、無底線印鈔、將利率減到接近零,以及拜登政府的財政政策都打着刺激經濟的旗幟,獲益的卻又都是資本?這無法不讓人懷疑,刺激經濟和解決社會不公究竟是否同一件事,還是相互矛盾的?二戰之後,美國經濟蓬勃發展,國家財政持續盈餘,但在七十年代之後,美國不斷刺激經濟,結果是財政長期赤字,但經濟依然步履艱辛,政府負債從當時佔GDP約20%上升到今天的110%,社會不公更是有升無降。美國社會的不公是因為經濟疲弱、規模過細,還是總量很夠,只是分配不均?經濟刺激如果還是大水漫灌,試問在社會底層的大多數人會滿意嗎?
從拜登就職之後第一天的17份行政命令可以說明,美國新政府沒有改變特朗普政策的本質,更沒有真的找出自由民主與公平正義的關係,仍是在資本遊戲中做政治正確的表演。不論是針對經濟弱勢群體或右翼民粹主義者的怨憤,這些行政命令都沒有照顧到。拜登政府正在向國會申請的1.9萬億美元援助方案,就是要派更多的錢,但失去生活能力的主要是基層人士,這種平均主義根本無法改革經濟分配結構的不均。就好像香港政府派了這麼多次錢,也不會獲得長過一分鐘的掌聲,更不能避免不久之後衝突重新出現。
自由民主必須建基於公平正義
當政治是忙於將不滿意的政客更換掉,而不是聚焦於找到適合解決問題的方法,這種政治究竟有多少用處?自從二戰之後,美國的總統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兩黨之間更替,這種波動性顯然不健康,除非我們已經意識到兩黨的政策其實沒有多少分別。大家一直希望見到新政治,卻從來都是失望的。
自由民主的美國如果失敗了,這不只是美國人的失敗,而是現代人類的一次挫敗,因為它曾經為現代化提供了想像。對於不少人,美國夢早就已經醒了,只是在尋找其他想像過程中不情願去揭破皇帝新衣的虛妄。這並不是對美國制度的幸災樂禍,而是對那種傲慢的不屑,因為自由民主確實為人類走向更進步文明提供了龐大空間,但美國的自由民主經驗還不至於是歷史終結。放下傲慢、繼續探索,將它緊緊地與公平正義連結上,才是今天自由民主的應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