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之路仍漫長　歐盟應行改革防重演

2020年1月31日英國時間晚上11時，英國將正式脫離歐盟。此場糾纏四年，導致全國陷入撕裂、政局動盪及憲制危機的漫長紛爭，終於有所定案。周三（29日）歐洲議會通過脫歐協議，在場議員手拉手唱蘇格蘭歌曲《友誼萬歲》，而議會中之英國代表、一直為英國脫歐最大推手之法拉奇（Nigel Farage）則在率領一眾英國議員離場前，慷慨激昂地發表勝利演說，力數歐盟不是，更稱「我們愛歐洲，只是恨歐盟」，並拿起桌上之英國國旗揮舞而遭主持消音，令議會佈英國代表的離別一幕添上些微火藥味。

英國自1973年成為歐洲共同體創始成員以來，英歐關係47年以來一直顛簸不斷。1980年代主政英國之首相戴卓爾夫人便為最鮮明之疑歐派人物，就算在卸任後，其貨幣主義連同對歐政策依然對英國政界影響深遠。當冷戰結束、鐵幕消失、東西和解，歐洲一體化更加大行其道。成立國家架構、引入統一貨幣、起草歐盟憲法、開放國境出入，皆被視為在進行取締民族國家、移除各國邊界之議程。此對於曾是日不落帝國之世界霸主英國來說，自然不是味兒。其民族自豪感、英國例外論，以及衍生之疑歐主義，對歐洲統一之計劃大加反彈。2008年金融海嘯後，脫歐呼聲更為浩大，法拉奇領導之英國獨立黨，在各級選舉中屢創佳績，亦迫使英國之政治建制回應。

2016年脫歐公投乘着席捲歐美之民粹主義浪潮而舉行。歐盟處理敘利亞內戰所引發之難民潮失當，讓疑歐之排外主義右翼政黨落得口實。對歐盟之新仇舊恨，加插了對移民之恐懼、對建制精英之怨忿、全球化之反彈、貧富懸殊之不滿，成就了驚人之公投結果。此後脫留兩派支持者一直對公投結果爭持不下，各大政黨亦在英國是脫是留、脫歐方式是軟是硬之間糾纏不休，政局屢歷不穩，脫歐死線一再延期，最終由保守黨內最鮮明之硬脫歐派約翰遜，以大選取得國會壓倒性多數而一錘定音，先後於英國國會及歐洲議會通過脫歐協議，令英國於本月底正式脫歐。

談妥英歐關係只得11個月

然而此是否代表約翰遜如其競選承諾般所言，「搞掂脫歐」呢？現時於歐洲議會通過之協議，僅為英歐在名義上贊成英國脫歐之初步協議。此後英歐將有11個月的談判期，商討英國日後與歐盟從關稅、貿易、邊境、司法、國籍等諸多複雜難題，此絕不比之前四年之談判簡單。一旦於今年12月31日前，英歐尚未為以上種種問題達成共識，英國將仍有無協議「斷崖式脫歐」之虞。問題是，歐盟跟加拿大及日本最近達成之貿易協議花上了七年時間，要處理英國在歐盟47年以來之達成之方方面面聯繫，實在談何容易。而且身為硬脫歐派約翰遜表明，英國不應留在單一市場或關稅同盟，此意味作為英國最大之單一貿易夥伴之歐盟很可能將對英國貨品加徵關稅，此將嚴重打撃英國企業。

加上英國脫歐最棘手之議題，為北愛爾蘭之邊境問題。當初以約翰遜為首大力反對之文翠珊「補底方案」，建議英國留在歐盟關稅區，以免北愛因處於不同關稅區而出現實邊界。約翰遜繼任後推翻文翠珊方案，轉而於北愛跟不列顛本島之間設立關口，可令北愛不出現邊界同時，英國置身於歐盟關稅區外。然而此變相上將在英國國境內設立邊界，無疑是為自己堅持英國聯合王國完整之承諾自打嘴巴。加上約翰遜方案始終為中途方案，北愛日後於英歐之間之地位如何，仍然要英歐兩愛反覆磋商，一個不慎勢必觸動北愛共和、親英兩派神經，令得來不易之北愛和平再起波瀾。去年大選共和派於北愛得票首次超越親英派，惹起北愛是否民心思變之猜測。加上蘇格蘭亦有獨派領袖施雅晴再度推動蘇獨公投。英國脫歐或許爭取到法拉奇、約翰遜口中之「英國獨立」，賠上的卻可能是聯合王國之完整，蘇格蘭、北愛爾蘭之分離所導致之英國解體。

歐盟應反思一體化路向

在此歷史性一刻，應反思的不僅是英國政客及人民，還有歐盟的領袖本身。歐盟的歐洲一體化超國家計劃，無疑是極具野心之雄圖大志。不過歐洲領袖須捫心自問，在實行此宏大藍圖時，是否犧牲了一些傳統、價值，使一些在邊緣的平民被無視及踐踏。歐盟自成立之初，已是由一批政經精英所把持，其所推行之自由貿易、單一市場，往往令競爭力不及之本地工業遭淘汰，改寫了地區經濟之生態。金融海嘯下主事之官員及精英沒有因此受罰，相反歐盟雷厲風行之緊縮政策，轉嫁予低下階層平民承受。歐債危機下貧弱國家之財政政策喪失自主權，任憑布魯塞爾之技術官僚、法蘭克福之財金大亨擺佈，自然令歐盟制度本身之威信受損。而民族主義死而不僵，更加在經濟危機之下復興，亦令各國對歐盟移除國境邊界、重塑民族身份之議程大為反彈。

英國脫歐雖暫未於歐盟各國造成骨牌效應，卻已暴露歐盟眾多亟待解決之複雜問題。比起從來未有引入歐元的英國，歐陸諸國一旦要脫歐將會經歷比英國更漫長顛簸之震盪。當今年12月31日之死線於外界來看仍為過於樂觀，其他成員要效法英國必然需要慎審而行。目前民族主義死灰復燃，歐洲一體化計劃遇上如此巨大阻力，歐洲領袖實有需要改轅易轍，從以往向商業利益傾斜、自由貿易凌駕本土經濟、肥上瘦下之緊縮政策，改向更人性化、更為關顧弱勢之發展模式，方可把發芽於草根民粹主義防微杜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