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麵包折射的社會悲歌
周四(21日)晚上,看守理工大學的警察向校內人士表示,下班後可以食海底撈、飲冰凍啤酒,「而你們繼續在此食生命麵包……那通常是基層拾荒者老人家食的,我覺得好可憐。」古有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居於陋巷而不改其樂,為何今香港卻有人公開嘲貧現富?更重要的是,個別失言背後反映的結構性貧窮,這個社會又是否坐視不理?
約12元一包的生命麵包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新聞鎂光燈下的主角。理大外個別警員的言論被拍攝下來,在網上廣為流傳。生命麵包或許是不少基層的選擇,但被視為貧窮的符號,無疑是這個社會的失敗。
整個社會的盲點
不可否認,香港社會充斥著紙醉金迷、燈紅酒綠,智能手機也經常換新款。警員和公務員月入動輒數萬元,雖然未必是非常富貴,但至少也能過着中產的生活。但與此同時,這個社會的堅尼系數高達0.539,換言之貧富懸殊非常嚴重。2019年香港「打工仔」的入息中位數為18,700元,超過100萬人活在貧窮線以下。
我們或許對基層存有偏見,以為貧窮的原因是個人「懶惰」、「無能」、「愚笨」等,忽視貧窮背後隱藏的社會不公。以吃生命麵包的基層為例,他們往往礙於階層固化,難以向上流動。智經研究中心2014年的研究報告指出,近十年香港青年向上流動收窄。2016年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的研究顯示,階層向上流動的阻礙更早在孩童時期已經開始。父母收入為本港最低10%的組別,其子女(18至24歲)只有19.7%曾入讀或正就讀大學學位課程;但父母收入為全港最高的10%組別,該比例則高達47.3%。當基層連上大學的機率都遠低於別人,他們進入社會後又如何向上流?這些反映的是資源差距造成跨代貧窮的延續。
要改善貧富差距問題,消滅結構性貧窮,政府有責任對資源、財富二次分配。以基層家庭為例,政府如何建立穩定長遠的資助,讓基層小孩獲得更多學習資源,彌補他們與富家子弟之間的資源差距,就是另一種資源再分配。更為結構性的改變在於,檢討直資學校的制度,檢視其是否會因高昂的學費造成制度上的教育資源的不公,而影響了基層向上流動的機會。
可是我們的政府沉迷「派錢」的表面扶貧工作,不肯檢視資源再分配及結構性貧窮問題,這個現象在2019的《施政報告》中顯露無遺。「一次過生活津貼」於下年度出雙糧,綜援家庭租金津貼增加。在職家庭津貼中,與工資掛鈎的住戶津貼增加16.7%至25%不等,兒童津貼大幅增加40%。金錢固然能夠幫助貧窮家庭渡過燃眉之急,但想要解決結構性問題,必須檢視資源二次分配的制度問題。比如是否採用累進稅收制度減少貧富差距的逐步拉大,發展完善的退休保障制度以避免老人這個月因派錢可以吃海底撈,下個月又回歸生命麵包等。
我們為何嫌貧愛富?
更根本而言,這個社會面對的不只是政府無能,而是香港人毫不察覺經濟結構的問題。若然我們以「海底撈」自豪,並取笑基層才會吃「生命麵包」,以為這是別人的不夠努力所致,這顯示出我們對社會結構性貧窮的無知。若然我們自己也看得這樣表面,又如何推動政府牽頭改革?
更令人可惜的是,較為富裕的香港人不但沒有了解別人的需要,甚至以基層、拾荒者和老人家來開玩笑,將經濟上的差異複製到社會地位上的差異。在一個堅持無論貧富人人平等為大原則的社會,吃海底撈的人不會比吃生命麵包的人更高尚,吃米芝蓮三星的人也不會比吃海底撈的更值得尊重。對於吃生命麵包的人來說,他們不需要別人的可憐,而是需要同等的尊重。對弱勢群體,社會應予以的不是嫌棄、歧視或高高在上的口吻,而是平等視之的尊重、交流與改善。甚至如《簡愛》中夏洛蒂·勃朗特的經典對白「你以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緲小,我就沒有靈魂,沒有心嗎?你想錯了,我和你有一樣多的靈魂,一樣充實的心。」
生命麵包的包裝上寫著,「包含維他命B1、B2、B3、鈣質、鐵質及葉酸。」這段話的背後是60年代香港仍然物質匱乏時,食物生產商為了帶頭在麵包中加入維他命和礦物質的歷史。如今的香港物質充足,大部分人已不需經此補充營養,然而我們卻似乎失去了對平等的渴求,對改善貧窮困境所盡的社會責任。這才是這個社會真正可悲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