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解決不了特朗普
上帝很忙。特朗普的上帝保佑了他,讓他所謂的死裏逃生,完成還未完成的使命,也就是重新入主白宮,令美國再次偉大起來。但拜登的天主還在思考是否要勸他退選,從政半世紀終於大器晚成,現在又應該拿出什麼理由來說服他要知所進退。
槍擊事件很戲劇性,亦很突如其來,儘管這也算是符合特朗普的特色,他身邊的一切事情總是這樣叫人意料不及。儘管子槍只是從特朗普耳邊擦過,所謂的死裏逃生未有有其吹噓的那樣冥冥之中,但的確稱得上是千鈞一髮。如果這位前總統兼下任總統大熱門真的中槍,不管是不是喪命,美國社會也會陷入一片混亂,甚至是瘋狂。譴責政治暴力,呼籲社會冷靜,拜登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
美國或許已經在陷入瘋狂的邊緣,但情況不是前所未見。至少兩位主角都夠老知道,也不會不記得1968年。那年拜登在雪城大學讀完法學博士,特朗普就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經濟學畢業,兩個都還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那年4月哥倫比亞大學的反戰示威,在田納西州馬丁路德金遇刺身亡,全國各地發生暴動,6月羅拔甘迺迪遭到暗殺,民主黨最終在一片混亂中提名了由韓福瑞競選總統,然後再由強調法律與秩序、自稱代表沉默大多數的尼克遜勝出。
除了驚人地相似的1968年,還有再一百年前的南北戰爭。不是最近在戲院上映的《美國內戰》才令美國人想到政治衝突的白熱化,三年多前的國會山莊騷亂已經足夠說明內戰並非全無可能。由立國初年的伯爾和咸美頓決鬥,到生靈塗炭的南北戰爭,到躁動不安的六十年代,政治暴力未曾絕跡於美國。小布殊和戈爾的對決好像文明、斯文,但其底下的政治矛盾一直潛伏。
特朗普集會的槍擊事件不可能脫離時空脈絡來理解。將來的歷史將會提到,在同一個月之內,美國最高法院裁定了——或說是「賦予了」——總統廣泛的刑事豁免權,不但為特朗普競選,也為他(若能)當選後的所作所為鋪平了道路。美國一半人的不安和恐懼是真實存在的,羅伯茨卻不會明白社會躁動背後的是什麼,意味的是什麼。洋洋灑灑寫幾十頁理由,正襟危坐宣讀判決,一切來得很文明、很斯文,好像問題只在於社會不夠理性。
《紐約時報》是精英和知識份子的化身吧?但他們着眼的還是特朗普高舉拳頭、鼓動群眾的表現(或是表演?),忘記了自己不遑多讓,不論發生什麼事,不管情況多混亂,他們仍然能夠找到對特朗普的批評,矛盾總是指向同一個人。就算是特朗普中槍也好,都是特朗普的錯——耶魯大學的知名教授Timothy Snyder潛台詞不是這樣嗎?不用聯邦調查局的分析,他已經能夠斷言槍手可能、應該、大概、相信是極右份子。
馬林勒龐是極右份子,但她用時間證明了國民聯盟也可以成為法國社會的主流。自由主義的疾呼在極右面前不是蒼白無力,卻在反向幫助他們的民粹領袖擄獲人心。是建制,是精英,是移民,是全球化,是開放,是性小眾,是資本⋯⋯中間派的馬克龍和偏左翼的奧巴馬並無二致,同樣在任內只能見證着極右崛起。卓慧思一襲紅裙現身共和黨大會,一個多星期前的侮辱式大敗無損她支持特朗普——或者應該說,是特朗普所象徵的情緒和意識形態——的興致。
辛偉誠可以拉倒卓慧思,紀思賢可以打敗辛偉誠,但任誰都知道英國的左翼沒有復興。如果以為問題只在於幾個人物,那是對社會心理和結構問題的小覷。如果以為子彈能夠解決問題,把社會拉回軌道,那更是對歷史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