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包容青年獨特個性 改變社會既定期望
近日,社會及一些評論人士關注心理疾病的嚴重性,故多從預防性的角度關注青少年的精神健康狀態。翻查資料,港大精神醫學系早前以流行病學形式做青年精神健康調查,發現近17%受訪青少年過去一年曾出現至少一種精神疾病。當中以抑鬱症最普遍,有13.7%,亦有74.1%精神疾病患者未有接受任何形式服務。參考慈善機構Mind HK的分析,每七位香港人就有一位在一生中會經歷常見的心理疾病,而75% 精神健康問題會在24歲之前開始出現。
精神健康較差可能涉及不同因素,包括個人性格與心態、生活方式、家庭空間,甚至社會環境等。若然患者出現一些傷害自己和他人的極端行為,我們當然予以否定;不過,我們同時要以同理心,明白每位患者背後各有其不同故事,他們或正經歷人生迷惘和低谷期,我們不應再將這些患者污名化。從宏觀角度,我們得反思整個社會對青少年的期望,以及如何實踐關愛共融精神。
來稿作者:黃偉傑
筆者認識一位負責青少年工作的社工朋友,他指出患有精神疾病的青少年為數不少,大多對自我價值和定位感困惑。他所接觸的相關青少年來自不同家庭背景、處於不同的社經地位及就讀不同組別的學校。當中以焦慮和抑鬱的個案較多,他們所展現的行為普遍是長期處於驚慌、欠缺信心和沒精打采的狀態。箇中原因包括與人際關係問題(例如與家人相處有困難、遭受朋輩欺凌)、學業壓力等。若細看就讀不同組別學校的青少年,第一組別的學生面對的困難主要是追求成績和家人的要求,第二及第三組別的學生同樣面對追求成績的壓力,但與第一組別學生不同之處是,他們對畢業後的前途更感擔憂,自我形象偏低。另有一些中三畢業的學生因轉讀其他類別的院校,感到自卑,不想讓原本認識的朋儕得悉近況。
筆者亦認識一位人士,他在青少年時期患有抑鬱,現已完全康復,並過著與普通人無異的生活。據他所指,他自小比較沉靜,嗜好不多,甚少朋友,且被孤立和欺凌,家人因他乖巧的緣故而沒有特別擔心和理會他。及至中學時期,為了提升自我形象,他以學業成績作為目標,可惜表現平平。他心想自己已踏入十多歲的年紀,不再是小童,卻對將來悠長的歲月找不到「生存的意義」,萌生輕生的念頭,幸而最終被救回生命。家人及師長因赫然發現此事件,強化他的人際支援網絡,例如師長家訪、單獨進行午膳等,讓他感到沒被忽視。
我們可從上述的個案歸納一些要點:(1)有不少隱而未現的患者;(2)他們面對學業壓力或挫敗,而這些壓力源頭來自個人、家人或社會;(3) 他們未能清晰找到自我價值和立足處;(4)人際關係網絡支援薄弱; (5)他們害怕給他人知道其困境和精神狀態,以免人們賦予他們另類目光;(6)他們或認為靠自己獨自應付眼前生活挑戰。總括來說,為高危青少年提供協助是最有效預防精神健康問題的方法。
青少年皆有長處 行行可出狀元
現時社會的主流論調是「精英主義」,在物競天擇和汰弱留強的社會下,人們視學歷甚為重要,金錢和事業成是身份象徵,這容易讓「弱者」躺平,一蹶不振。學校是育人之處,過份地將教育市場化令教育發展不健全。學校教育多年來以市場化的模式運作已成常態,例如不少本地學校側向以學生公開考試成績、升學表現及學校增值作為成效指標等等。這些指標和質素評鑒往往變成為校內和學校與學校之間的惡性比較文化,容易讓學校偏離教育初心,令學校發展成像生產機器。近年「家長主義」的盛行,令上述現象變得明顯,把「精英主義」的主流論調進一步強化。
我們必須有實際行動展現容納的心,確信每位青少年有其長處,能「行行出狀元」並給予他們盼望。事實上,普通教育和職業專才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從考評局2018至2022年報考乙類應用學習科目的全體考生的百分比所見,每年均停留於6-7%,職業專才教育受重視的程度仍平平。去年施政報告公布多項進一步推動職業專才教育(職專教育)在香港發展的新措施,以「職學聯通、多元發展」的策略加強推廣職專教育。我們期待職業教育推展和社會文化氣氛有明顯的改變。
當我們正等待職業教育推展和社會文化氣氛有明顯的改變時,各持分者可進一步思考如何讓青少年應對「失敗」。因應學生情緒需要,近年不少學校以正向教育為學校發展的關注事項,但我們毋須盲目跟從這風潮,以致令青少年掩蓋和害怕「失敗」。「贏在起跑線」多年以來成為父母或家中長輩的目標,為學童安排密集的時間表,無疑不利學童的身心健康,以及影響他們面對逆境的心態。
早前某電視台有一原創劇名為《反起跑線聯盟》,講述一群拒絕成為怪獸家長的父母與要求子女贏在起跑線上的「虎爸虎媽」在校園內展開一場理念之爭,值得家長參考。面對眼前生活挑戰和壓力,近年學界有「失敗教育」的倡議。例如生命教育機構「Why Not Education」提出,我們的下一代可以失敗,但不可以被擊敗。該機構指出,教育界如能在面對挫折的時候便已經介入讓他們正視自己的挫折,有意識地培養孩子具備抗逆、解難、正向思維等素質及能力,便可避免累積成不斷的挫折感,一蹶不振。
在青少年成長階段,教師扮演著重要角色,但教育界卻人人自危。近日教育部門推出《教師專業價值觀和操守》學校培訓資源套,並詳列個案情境以供教師討論及反思,但師生關係部分仍待明確闡釋和釐清。當中較大的爭議點是有關教師身份及場合的考慮,建議師生保持「適當社交距離」及端正莊重儀態。例如「搭膊頭」合照或反映教師在師生關係上敏感度不足,未有認清教師專業身份。相關資源固然有其用意,但在現今社會和政治環境下,不少教師戰戰兢兢、誠惶誠恐,更何況是年青教師。在雙職父母、跨境學童情況普及下,青少年較多接觸的多為朋輩及師長。為有效照顧青少年的心理和成長需要,教育部門宜進一步廓清指引及展示具體例子,交代教師在照顧和支援有情緒需要的學生時,可如何處理師生關係。教育部門亦宜審視《教師專業價值觀和操守》的推展力度,以減少具輔導學生經驗的教師流失情況,以及確保教師保持精神健康,為有情緒需要的青少年給予正能量。
我們無從掌握現今青少年的精神健康狀況是否較以往嚴重。我們不應因為近期小部分精神疾病患者的襲擊行為,成為驚弓之鳥,並結果導向,把著眼點進一步轉移至青少年身上,以致自我應驗預言。我們只需回復原來應有的人際關係,落實關愛共融,衝破各種鉫鎖,包容每位青少年的獨特個性,改變社會既定期望,以及鞏固他們的健康人際網絡。
作者黃偉傑從事教育工作近二十年,具歷史學、社會學及教育學學術背景,熟悉香港小學及中學教育課程。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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