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聲道|中美博弈猶未竟 全球化大勢仍可期

撰文:01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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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中國領導人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指出,信心比黃金更重要。此前,領導人在多次國際和國內講話中也都強調了信心對發展的重要性。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一些人認為「中國是現行國際秩序的既得利益者」,擔心大勢變化會削弱中國在國際競爭中的比較優勢。這種認識的出發點不盡然都是陰暗的,但沒有看清中國發展與大國博弈的底層邏輯。

來稿作者:白中石

國際秩序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伴隨秩序共建國的行動而變化。全球化作為過去一段時間以來推動世界經濟發展和文化連接的主力,是當今國際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強調自身是國際秩序的維護者,支持繼續推進全球化,並非指我們要堅持躺在舊格局中「吃紅利」。中國要維護國際秩序,不是指墨守成規、而是穩定優化之。現行國際秩序中,與全球化相關的、對中國發展有利的因素,原本也不是中國等來的,而是我們積極作為、真刀真槍打造、守護和維護出來的。

中國發展的信心來自核心競爭力

一些人認為「中國發展的好,是搭全球化的便車」「因為中國人多,勞動力便宜,基礎設施好,可以建設世界工廠」。這種認識淺薄且本末倒置。

全球化原本就不是圍繞中國的需求而設計出來的;中國的基礎設施也不是憑空出現的;如何將龐大的人口逐步轉化為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勞動力、生產力,本身即是一個世界難題;現在被普遍視為競爭優勢的人口規模,也曾被批判為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升的阻礙。直到今天,「並不缺人」的國家中,大多數也沒有把人力資源轉化為競爭優勢,即便勞動力成本要比中國低很多,也無法建設起具有競爭力的工廠企業與基礎設施,遑論推動實現產業升級。

中國的核心競爭力不是人口規模和基礎設施,而是治理能力和體制機制。美西方國家的精英階層知道這一點,但假裝看不見。若不具強大的治理能力,龐大的人口反倒會成為穩定隱患與發展阻礙;若沒有先進的體制機制,大規模、跨越式的基礎設施建設,在家底不算厚實的發展中國家只會步履維艱。這類案例在世界舞台俯拾即是。強大的治理能力與先進的體制機制,既可以讓我們用好全球化,也可以讓我們在發展變化的世界秩序中用好其他格局和趨勢——我們的信心是源頭活水,具備核心競爭力的中國,不僅不拒絕局勢演進,而且積極探尋可以令自身和世界更加美好繁榮的變革。

三種依存與全球化的生死

近年來,美西方一些政治人物和媒體急於喊出全球化「將死」甚至「已死」,有其自身的目的和判斷。關於全球化的未來,我們可以從一個小切口進入,分析這個重要的大課題——如果美國和中國這兩個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最強的政治力量,都希望全球化繼續「活」下去,那誰還有本事能「殺」掉它呢?中國不必多言,問題在於美國是否還想讓它「活」。一段時間以來,以美國為代表的部分國家所採取的針對性措施,的確為全球化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影,但這並不代表它們打算與全球化割席。分析一個國家的行動方向不是通過其政客語言或政府短期動作,最可靠的判斷依據是其實際處境與手頭資源。美國會繼續在全球化這條路上走下去,最大論據是其自身對外部世界的依存性。

很多人對美國的對外依存度高低抱持不同看法。一個國家的對外依存度可從經濟依存、技術依存、機制依存三個角度進行分析。經濟依存指生產消費與產能消化需要藉助境外資源和市場;技術依存指在製造某種產品或開發某種技術時需要藉助他國力量;機制依存指某個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活動受到與其他國家或國際組織間的成文協議與不成文規矩的約束。實踐中的情況要比紙面複雜,例如經濟依存和技術依存有時交叉纏繞,機制依存在某些情況下會覆蓋經濟依存與技術依存。結論就是:美國在經濟、技術、機制三個層面上的對外依存度都很高。

(一)經濟依存

有關經濟對外依存度的話語體系,主要集中在貿易量、順逆差幾個關鍵指標上。很多人覺得中國的對外貿易額巨大、順差巨大,所以自身經濟的對外依存度很高。實際上,僅憑貿易額與順逆差所判斷的經濟對外依存度,不僅不準確,而且會和事實大相徑庭。

國際貿易中的各類武器,不管包裝的多麼複雜花哨,概括起來有三類:買家不買、賣家不賣、強買強賣。強買強賣多數發生在兩個整體實力相差懸殊的國家或組織間,在兩個實力相近的對手之間有但不多。美國在國際貿易中整體是一個逆差國,2021年它的貿易逆差超過1萬億美元,給人的直觀感受是,美國買遍世界,是國際貿易中的「大買家」「大金主」,世界有求於美國。事實果真如此嗎?聚焦中美博弈,我們以中美貿易為例進行說明。

2021年,中國對美國取得了超過3900億美元的貿易順差。有人認為,這3900億美元是美國抓在手裏的「人質」,美國可以此威脅中國,因此中國在貿易領域依賴美國。貿易的本質是包括服務在內的商品交換,中美貿易不是兩個國家互相交換錢,而是交換商品,這3900億美元的背後是美國社會的商品需求。美國把這3900億美元作為武器使用需要兩個前提,要麼減少自身對商品的需求——但在沒有革命性技術進步的情況下,需求降低意味着生活水平或生產力的降低;要麼找到可以替代中國的供應商——但即便不考慮成本因素,在眾多產業,當今世界沒有其他國家的生產力可以滿足美國的龐大需求,美國自己也不行。此外,美國的確是逆差國,但並不代表它不出口。美國出口量是巨大的,它並非對買家不買的壓力「免疫」。

由此我們看出,僅從貿易量、順逆差是無法看出一個國家的經濟對外依存度的。判斷一個國家經濟對外依存度的核心指標,是這個國家生產力發展與自身社會運轉需求的契合度。整體生產力越高並不代表經濟的獨立性越強,美國在許多尖端領域的生產力堪稱世界第一,帶起它的GDP也很高,但卻也在關乎民生的許多產業上生產資源匱乏,依賴外部資源。這種經濟結構在以和平發展為主流的時代背景中具有很強戰鬥力,但在激烈競爭的大環境中卻危機重重。

這也給中國未來發展以啟示:我們已經步入了產業升級的正軌,在以新能源汽車為代表的新領域、大產業方面的競爭力越來越強,既能造五代戰鬥機、大飛機、大航母、超級計算機,也能造螺絲釘。中國絕不能把所謂「低端」的初級產業扔掉,任何產業不存在低端概念,只有初級階段。中國不必也不應期待把自己的紡織工廠搬到非洲和越南,紡織工廠也可以進行技術升級,而勞動力成本提升所帶來的盈利問題,也可通過生產資源聚集的方式解決——過去我們靠一千家襪子工廠供應全球,未來我們可以保留三家超級工廠、智能工場來覆蓋世界市場。實現這一點,需要政府具備強大的直接調控市場與經濟的能力,這也是為何美國很難做到,但中國可以做到的原因。我們一定不要「自廢武功」,政府調控經濟與市場的手要保持健壯,但只能在該出手的時候伸出去。伴隨時間推移,中國在此方面的能力所帶來的博弈優勢一定會愈發凸顯。

(二)技術依存

有人說,美國的技術發達,似乎沒什麼東西是它做不出來的。這麼說不能算錯,但卻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做得出來」和「做得起來」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例如,美國肯定具備製造襪子的技術能力,但襪子製造業在美國就是發展不起來。很多人覺得,既然製造襪子的技術並不複雜,那美國不做,一定是因為它不想做,想做就做了。這是紙上談兵。美國襪子製造業發展不起來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歸根結底是在美國做襪子不賺錢,而要想讓這個行業在美國能賺錢,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製造技術問題。現實就是:只要美國人還穿襪子,美國就需依賴其他國家獲取產品;問題在於,美國陷於此種困境的產品和技術並不稀少,而是連接成片;關鍵在於,非技術因素造成的技術依賴,往往要比解決技術問題本身更困難。

還有一個例子,近期,美國科技行業似乎正處於低迷狀態,儘管總體失業率仍然很低,但亞馬遜、Meta(臉書的母公司)、推特、英特爾等一眾科技巨頭紛紛在過去幾個月裏相繼宣佈裁員。其中很多公司的股票估值在過去一年裏下跌了50%以上。隨着美國利率的上升,這些科技公司的經營狀況會下降,而多年來,美國大型科技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們一直在把精力投入到不確定回報的新項目上,因而有專家犀利評價,「這就像一個52歲的人染了誇張的髮色,把皮卡換成了超跑,那是很奇怪的」。而中國4G的短視頻類應用、5G的虛擬世界應用、智能汽車等流量入口創新,對美國目前還在依賴網路時代的應用是降維打擊,美國若想追上,則需在統一規劃的基礎上推進4G和5G基站、傳感器件等天量的基礎設施配套,這是無法短期內解決的。

(三)機制依存

機制依存大多伴隨成文協議與不成文規矩。一般認為,美國憑藉強大實力,在所簽署的協議、所立的規矩中總是居於「領導」地位,這些協議和規矩中的其他國家,總因各種緣由受制於、有求於、依賴於美國。國家圈子中,領導和成員之間的需求是相互的,美國作為它所構建的眾多國家圈子的領導,對成員的最大需求,就是這些成員承認它是領導,以此為前提,美國才可利用這些圈子執行自身意志,保障並擴大自身利益。讓成員聚集在身邊需要成本,圈子越多越大,成本越高。美國實力一枝獨秀時,可以通過這種機制依存保持收益,但當面對實力堪比自身,且可以為自己圈子的成員國提供其他解決方案與選擇機會的對手時,成本就會超出預期。

美國在面對蘇聯時曾體會過這種壓力,但因蘇聯自身也面臨相同困境,所以美國雖然在機制依存方面有成本,卻也沒讓蘇聯佔到實在便宜。中國與蘇聯存在本質不同:中國沒有自封領導拉起一眾成員,與美西方形成東西對抗的冷戰格局;中國的經濟體系和質量遠非蘇聯可比,工業門類甚至比美國還要齊全;中國與美西方的經濟聯繫十分密切;中國不執迷搞軍備競賽。面對厚積薄發、穩若大山、堅持以自身發展穩定為要務的中國,美國如若抱持進攻與遏制姿態,就要面對擴大圈子的強烈需求與成本風險的巨大挑戰,它在機制依存方面所擔負的壓力,已經在諸多有關遏制中國的議題中表現出來,並將伴隨中國穩步實現自己的目的,而變的愈發沉重。

透過現象看本質,美國政府的主流意識形態和施政策略都不能反對全球化,部分政治力量和媒體對全球化的品頭論足與小動作,是服務於美國對全球化進行「優化調整」這一大戰略的具體戰術。美國的目的很明確,希望依託自身尚且具備優勢的綜合國力,構建更可控的世界貿易體系與全球化格局,因為中國不可控,所以要把中國排除在外,或至少予以壓制。關於封閉,美國從未想過封閉自己,它的夢想是在自身損失可控的前提下讓中國被孤立。

大國博弈中的「質樸」手段與「合盟」優勢

站在美國視角,中國可謂「懷璧其罪」。不能指望美國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過程中本分安靜。在中美博弈的前線開展工作,我們宜突破慣性思維,把握兩個關鍵。

一是博弈雙方實力越強,使用「質樸手段」的傷害就越大。人類深加工出來的東西,遠不如大自然提供給人類的東西「戰鬥力強」。俄烏衝突中,俄羅斯在美西方國家數千項制裁下,今年前9個月運往歐盟區的主要商品增加了50%,出口量增長42%,貿易順差達到1380億美元,眾多歐洲國家只能嘴上逞能、「望油興嘆」。相較俄歐、俄美博弈,中美級別的較量體量大的多,雙方工具箱中儲備的複雜手段都足夠豐富,此種情況下,反倒是基於資源、作物等自然屬性強的「傳統商品」所採取的「質樸」手段,實際要比看似高大上的高技術封鎖狠辣的多,且就結果來說,箭矢和子彈都能殺人。

以晶片為例,步入正軌的中國,只要是人研究出來的東西,取得突破關鍵僅在需求和時間的積累,且世界市場並非獨有美國一家掌握技術,長期對中國實現「專項封鎖」並無可能,鐵心不賣,就得有覺悟承擔經濟損失,同時面對中國自身實現技術突破對美反噬的窘境。但製造晶片的稀土,僅需微調出口配額,傳遞出的信號就可讓目標國家產業鏈上的一眾實體「隨風起舞」,而尋找替代、消除影響需要大量投資與技術轉移,涉及複雜地緣政治課題,過程數以年計。

「質樸手段」對美國四年一屆的商業政治、短線政治所帶來的將是一系列影響,只靠找到稀土的替代供應商是不夠的,稀土之後還有更多「質樸」手段等着美國。美國需要劃時代的政治巨人對國家體制做出改革才有可能「解除邊患」。歷史證明,美國政治體制下誕生政治巨人極其依賴「時勢造英雄」,需要非同一般的外部事件作為催化劑,例如一戰、二戰、冷戰、大蕭條。對當前的美國來說,普京和其所領導的俄羅斯攜俄烏衝突都催化不出來,談何容易。中國擁有堅強的領導核心、強大的戰略定力與治理能力,不會對美「瞌睡遞枕頭」。「質樸」手段在未來一段時期內,在中美級別的較量中,會一直具有發揮關鍵作用的巨大能量。

二是時局演進晝夜不息,「合盟」力量勝於傳統聯盟。筆者在此提出「合盟」一說,合盟意指基於合作交流的國家共同體,相較傳統聯盟,它雖然也可以有發起國,但總體是去中心化的、成員國關係基本平衡和平等,且不針對盟外的他國。概括起來,合盟國家是圍繞某一個主題做事,傳統聯盟中的國家則是一國牽頭拉攏其他國家加入、圍繞「盟主」做事。美國拉攏盟國遏制中國,是利用盟國力量服務自身目的,它對盟國的遊說、渲染、利誘、脅迫,所謂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說辭,都是經過包裝派發出去的「遏制中國任務包」,盟國做事的身份,可以叫「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或別的什麼組織成員,但本質就是「美盟」。

傳統聯盟在實力懸殊的對抗中可以起到作用,例如北約對南聯盟的干涉乃至侵略;在博弈雙方及世界各國經濟聯繫相對薄弱時可以起到作用,例如美蘇爭霸和中國歷史上的戰國爭霸。伴隨世界經濟和人類社會的發展,特別是在中美級別的大國博弈中,傳統聯盟已經不符時代潮流。

我們以美國正在試圖構築的「反華聯盟」為例說明。於理來說,中國堅持「非攻」的戰略基調,張舉求同存異與防守反擊的大旗,美國說破大天的那些「中國威脅」,對其盟國來說始終只是「嘴上威脅」、「可能威脅」,不足以讓盟國配合美國真心上演「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戲碼。於利來說,中國與包括美國及其盟國在內的世界各國均建立了互通有無的經貿關係,美國自身都難以承擔切斷與中國經濟聯繫的成本,它喊了多年不買中國製造,效果不彰還失了人心,又談何給自己的盟國「先上保險再理賠」。

同時,針對中國的聯盟一旦表面建立起來,美國作為盟主又必須去投入資源努力維繫,因為某一成員如果表露遲疑甚至退出,其所帶來的政治影響、象徵意向、連鎖效應,將是美國難以承受的。美國所謂的盟國深知此點,也從未停止從「盟主」身上揩油要價,試圖在中美之間兩頭得利。這種「對人不對事」的傳統聯盟,其所能夠帶來的實際收益已經難以覆蓋維繫成本。

中國在國力還未實現對美反超的相持階段,不必也不宜以「反美聯盟」回應「反華聯盟」,落入蘇聯式的消耗怪圈,而應繼續抓住做事的主線,用好「一帶一路」等戰略平台,發起並擴大「對事不對人」的合盟體系,擴大共同繁榮的朋友圈,讓合盟成員自覺自願的與破壞共同繁榮、影響我們做事的敵人周旋作戰,合力將「反華聯盟」推出歷史的軌道。

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當前和未來一段時間中國社會的大議題、集體行動的大方向。面對挑戰,五千年華夏從未失卻青刀刻骨掃蓬頭的毅勇,一直秉持而今誰又立城頭的骨氣。站在歷史大道的中央,十四億熱血充盈的心臟,過去曾在和未來將在這片熱土上跳動的脈搏,都是我們前行的動力和意義——民族復興為人民,勝利來自人民、屬於人民。

作者白中石是香港大學機械工程理學碩士,內地機械工程師。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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