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品海｜發展永遠是在進行中

很多人都聽過史丹福大學福山（Francis Fukuyama）教授的「歷史終結論」，不少人反對他的論斷，後來他自己也反對這種結論。問題是，為什麼會有人認為歷史有終結的一刻，歷史終結等於人類滅亡嗎？蘇聯倒台了，美國贏了冷戰，就等同是歷史終結嗎？可持續發展是同樣性質的議題，為什麼有人會推動無法持續的發展？

可持續發展不只是經濟學議題。就算是只從經濟角度討論發展，它也不是只指公司生意的源源不斷、生生不息，還要包括產業的可持續。美國曾經是鋼鐵產業王國，後來變成了鐵銹地帶，整個產業消失了。美國曾經是汽車製造的王國，後來生產線都搬去了墨西哥、韓國，還有中國。就算是生意，如果不發展，產品不創新，營銷手段不改進，都會停滯不前。估計大家還記得諾基亞（Nokia），柯達（Kodak）等企業。經營者固步自封，會令一家公司被直接淘汰，甚至整個產業被淘汰。因此，不可持續的發展很可能就是企業或產業的壽終正寢。

當發展不可持續，其實是指不應該持續，是指某種發展方法未能帶給我們期待的成果，甚至製造災難。氣候變化是災難，因為化石燃料傷害了生態環境，社會動蕩是災難，因為貧富不均、社會撕裂，產業缺乏競爭力同樣可以變成災難，讓不少工人失業，企業倒閉。

既然如此，為什麼很多地方的商界都反對綠色發展，反對政府的生態環保政策？反對的原因往往是如果改變經營模式需要較大投資，不知道能否賺回來。生態和生意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生意做大了，就有可能變成既得利益，甚至成為社會、經濟整體發展的障礙。所以，各地政府要用獎勵或懲罰幫助企業下決定實現生態友好，綠色債券、碳交易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當然，福山的歷史終結並非真的指人類歷史終止了，而是反映了美國不少政治家和政治學者都希望，既然冷戰結束了，蘇聯不再是對手，世界能否不再變，美國從此保持一國獨大，他們的意識形態和超級大國地位永遠不用變，而且是世界佔統治地位的。

俗話說「發財立品」，當自己發了財卻不想別人變好，就會成為既得利益階層。習近平為什麼呼籲香港要「破除既得利益藩籬」？什麼是「藩籬」？用生態環境理念來解釋，就是阻住地球轉。既得利益很容易變成藩籬。美國今天很擔心中國崛起，將其視作挑戰，其實，中國崛起是世界可持續發展的結果，過多幾十年，印度有可能超越中國，因為它的人口很快就多過中國。你要發展，別人同樣要發展，為什麼你超越英國或其他歐洲國家就可以，但別人發展到比你大，就犯下滔天大罪，要被你圍堵？當然，美國不敢這樣講，只能夠用其他藉口來阻止中國發展。

中國人相信變化是永遠存在的，而且是以發展作為永遠持續的變化。中國傳統思想中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易經》就是有關變化的，而且它所講的變化是永恆不息的。

發展必然是可持續的，就好像歷史，沒有盡頭。如果不可持續，那是因為我們沒有發展好。人的生命有盡頭，但大自然是永恆的，人類很可能也是無止境的。兩個都是人。就好像特首可能是一任兩任、五年十年，香港卻是永恆的，市民就要繼續生活下去，哪一個是人？兩個都是。

二十大報告有一個很重要議題，中國共產黨要長期執政，但如何做到？毛澤東在《窯洞對》中回答黃炎培中共如何長時期持續執政，其實問的就是政權的可持續發展——他的回答是「人民的監督」。最近，習近平加多一條——「自我革命」。這是什麼意思？就是中共必須堅持發展。「中國式現代化」就是建立在可持續發展之上，而且是督促自己不斷發展，不要在外部環境發生變化時，自己依然固步自封，不知進取。

一個執政黨若不進步，人民就無法同意你持續執政，發展可持續，政權就可持續。習近平的意見是，一個大黨長時期執政，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為自己設置阻礙發展的藩籬，腐敗就是藩籬，官僚主義就是藩籬。自我革命就是要拆掉這些藩籬，而且是自己動手。

香港的最大問題就是沒有變化，所以社會不斷積累怨氣，不穩定，沒有停止。要由治及興，就必須變，首先要變的是經濟，政府的經濟思想要發生變化，香港的「既得利益」更不要設置藩籬。社會和商界都要認識到，要發展就必須變化，不要等著別人來改變你。香港的治理精英要繼續推動變化，經濟思維、政策、執行力，都要變。任何人若不想變，很可能就是既得利益，就是藩籬。大家都看得到，連美國都要變，如果我們自己堅持不變，遲早會被「破除」掉。

中國為什麼會成功發展？因為鄧小平知道要變。發展是硬道理。江澤民出任中共總書記後想變，但環境不容許他變，因為有些人不願意變，希望保守一些，於是，鄧小平南巡，推了他一把，中共很快就提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且一直沿用到今天。近年習近平提出防止資本無序擴張，背景同樣是有人不想變，希望繼續壟斷市場，繼續構築既得利益藩籬，結果，習近平不止推了一把，更直接拆了藩籬，為的就是發展，而且是可持續發展。

中國推動改革開放，解放思想，當整個社會知道「發展是硬道理」，改革準備得宜、深得人心、力量很大，也就取得了成功，全世界都看到了。但中國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變化，繼續發展，後來有了科學發展觀，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世界第一大製造業國家、最大貿易國。

即使贏得很多第一，但中國還是不停下來，而是繼續發展，繼續變化，實施供給側改革、推動「一帶一路」、「雙循環」……這幾年，中國又提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用」的新發展理念，再一次提升了發展的動能和更加精準的發展方向。中國這幾十年的發展，就是可持續發展。香港如何有自己的新發展理念，科學發展觀，就視乎李家超特首領導的香港政府能否知行合一，找到香港的可持續發展規劃。

【本文為《香港01》創辦人于品海先生在「香港01經濟高峰論壇2022」的開幕致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