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惜地球｜垃圾應該運到內地處理嗎？

來稿作者：陳永傑

最近北京召開「兩會」，有高層官員稱，正探討香港可否把垃圾送往內地集中處理。首先要談的是，官員稱的「垃圾」，其實指的是什麼呢？京、滬、穗、深等大型城市已實行強制垃圾分類多年，在這些城市，垃圾須分成廚餘垃圾、可回收物、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四類，當中當然也包括了市民常常回收的紙料、金屬、塑膠、廢舊電器等等。垃圾應否運到內地處理的討論，早在去年年中出現，當時環境及生態局局長也強調，與內地探討「無廢灣區」，意思是討論跨境回收，而非把香港的垃圾直接送到內地焚燒或棄置。

如果是說大灣區統一回收，我們應如何理解？原則上不是問題，一直以來，香港的回收物多在本地提煉成工業原材料（如塑膠粒），然後銷售到中國內地和海外。可是統一回收實行起來，香港就必須嚴防洋垃圾貿易捲土重來。早年中國內地和香港對廢料貿易的管制較寬鬆，加上中國內地工業發展蓬勃，對垃圾所含的物料需求殷切，於是導致全球各地的廢料湧到香港，再轉口內地，過程中，新界棕地的回收場很多都用作存放廢料，拆解了有價值的物料後，剩下的廢料要不丟到香港的堆填區，要不就繼續堆放在棕地上，嚴重破壞鄉郊環境。

早在 2018 年，綠惜地球綜合多項消息，推測香港工業廢物大增，主因是有大量洋垃圾湧港。至於中國內地，十多二十年前，廣東汕頭貴嶼鎮曾淪為「世界電子垃圾之都」，有人透過香港從世界各地進口各種電子垃圾，再露天焚燒，以土法提煉金屬變賣，除了產生土地和空氣污染，也威脅民眾健康。

為了制止洋垃圾的污染，大約 8 年前，中國內地政府祭出了「國門利劍」，禁絕多種廢料入口，阻止洋垃圾經香港輸往內地。就以廢塑膠為例，經香港的轉口貨量已大幅下滑【見表一】，可見乘著「國門利劍」之勢，成功洗脫「洋垃圾中轉港」的污名。假如「拆牆鬆綁」，雖然香港的回收物可以更容易運到內地回收再造，但難免讓人擔心洋垃圾會再次湧港，混入本地回收物，再變賣到內地。相信內地和香港都不想多年來阻截垃圾貿易的努力前功盡廢。

坊間有些朋友認為，把垃圾送到內地焚燒也無不妥，反正中國內地的焚化爐也「產能過剩」，為免內地焚化爐空轉，倒不如把香港的垃圾送到內地焚燒。說到這裏，我們何不反問，為何內地的焚化爐「吃不飽」了？如前所述，大灣區不少城市早就實行強制垃圾分類，再乘著工業轉型的契機，逐漸實現垃圾減量。內地減廢有成，除了反映內地城市的減廢決心，更突顯了香港在減廢工作方面已被大灣區拋離。香港當局把垃圾收費束之高閣，提出的生產者責任計劃亦軟弱無力，現在卻想打人家焚化爐的主意，想起也覺得尷尬。況且可持續的減廢政策貴乎源頭減廢，善用政策來避免產生垃圾，再考慮回收，最後才棄置。假如未做好源頭減廢，就一心要把垃圾送到別人後院「處理」，難言合乎道義。

想深一層，世上豈會有人讓你免費棄置垃圾，把後院變成垃圾崗？在中國內地，為其他區域處理垃圾是各地城管的財政收入來源。中國各市各區的城管財政獨立，互不隸屬。若甲區想將垃圾運往乙區焚燒或堆填，乙區城管將收取處理費用，加上運輸成本，跨區棄置垃圾未必划算。這也側面說明了為何中國內地的大城市很多都「爐在區區」，而焚化爐的處理能力也大致和區內垃圾量相若：各區城管為求財政穩健，多會盡力在區內把垃圾處理好，如非必要，都不把垃圾轉送其他地區處理，以免地方收入白白流到別區的城管手上。從環保角度看，長途運輸和垃圾焚化會產生碳排放，假如距離過遠，也不利減少碳排放，說到底，國策大方向仍是全面禁止垃圾跨境運送，大原則似乎不會貿然放棄。

跨境垃圾處理的討論，揭開了香港環保政策的尷尬現實：一邊怠於推動源頭減廢，一邊企圖將問題轉移他方。內地經驗證明，垃圾治理關鍵在於全民參與，而非技術性調配焚化爐產能。香港與其糾纏於「北送」與否，更應痛定思痛，儘快落實垃圾收費、強化生產者責任、完善社區回收配套，從根本扭轉「即棄文化」。真正的「無廢灣區」，始於每一座城市坦然承擔自身環境責任，而非將垃圾問題推給其他城市代勞。正確的減廢措施，不是「Not in my backyard」，而是「Not in anybody's backyard」，莫非前者才是政府官員想採取的態度？

作者陳永傑是綠惜地球助理環境事務經理。文章僅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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