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香港是否仍有遠大前程？

來稿作者：塞江

2019年至今，香港經過社會運動、新冠疫情，折騰數年，復甦不如預期，政府財赤連年。在迎接2025年之際，社會上下難掩忐忑。

香港是否仍有遠大前程？若港人讀懂十九世紀英國大文豪狄更斯（Charles Dickens）晚年的巔峰之作《遠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或譯《孤星血淚》），特別是主角皮爾（Pip）的心路歷程，筆者滿懷信心。

皮爾自小父母雙亡，在姐夫喬伊（Joe）的鐵匠鋪生活。脾氣暴烈的胞姊離世後，喬伊就是皮爾事實上的養父。皮爾似乎只能一輩子當鐵匠，平凡度過一生。童年時皮爾偶遇馬格維奇（Mr. Magwitch），他當時快被流放到澳洲。在澳洲發財後，馬格維奇當上了皮爾的神秘贊助人。一天，馬格維奇的代表帶領皮爾離開鐵匠鋪，把他寄養在赫薇香女士（Ms. Havisham）家裡，與他的夢中情人、馬格維奇的親生女艾絲泰娜（Estella）和長大後的事業拍檔赫伯特（Herbert）一同接受貴族教育。這生於鐵匠鋪的草根孤兒，期待長大後繼承神秘贊助人的巨額財富，成為不折不扣的貴族。然而，皮爾長大後才知道艾絲泰娜的身世和馬格維奇的贊助人身份。

皮爾的童年，港人應覺似曾相識。香港本來是中國南方邊陲寂寂無聞的小漁村，直至解放前，繁華和國際化程度仍不及上海等内地城市。中國解放後鎖國三十年，内地華企外企南下，帶來資金、人才和技術，香港好像皮爾一瞬間能夠到貴族學校上學。因緣際會加上拼勁，短短幾十年，香港乘中國改革開放和全球一體化的浪潮，創建了世界級的金融中心，期待國際上流社會、特別是西方的認可。

到了二十嵗左右，皮爾貴族夢醒，首先是發現自己迷戀艾斯泰娜，只是一廂情願。皮爾聲淚俱下勸阻夢中情人嫁給聲名狼藉的富豪，換來無情的嘲弄，驚覺雖與夢中情人和她的養母赫薇香女士共處多年，她們其實不曾看得起自己。大概這時，皮爾知道贊助人馬格維奇爲了他的親生女艾斯泰娜，冒死從澳洲偷渡回英國。事情敗露後，皮爾嘗試協助馬格維奇逃亡失敗，馬格維奇病死獄中，財產被充公。禍不單行，皮爾既失戀又失財，更大病一場，全靠姐夫喬伊悉心照料才能熬過，卻欠下一身巨債。大病初愈，皮爾躊躇想與畢蒂（Bibby）結婚，畢蒂卻嫁給喬伊。皮爾醒悟自己一直輕視喬伊和其他人對自己的恩情，熱淚盈眶，懇請喬伊與畢蒂日後要生兒育女，但不要告訴孩子皮爾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道別後， 爲了生活，儘管皮爾小時候認爲赫伯特無能，現在只能接受他的聘任，一同到東方開拓銀行業務。

在中美角力加劇、部分主要國家反全球化的大局下，香港在一段時間內無法成爲西方真心認可的全球金融中心（Global Financial Centre），必須改變策略，開發帶路國家客戶群，定位為全球南方金融中心（Global South Financial Centre）。香港「貴族夢」碎，在可見的將來，西方至少在國家層面和地緣政治考量上，會是赫薇香女士和年輕時的艾斯泰娜，不會平視香港。在移民潮中遠走西方的港人，也得承認能融入當地、得到主流社會認可的，畢竟是鳳毛麟角。這身份認同危機和2019年的社會運動互爲因果，帶來的震撼如晴天霹靂，在港人心中激起的波瀾跌宕，堪比皮爾頃刻人財兩空。

皮爾到達海外後，勤懇在赫伯特領導下從低做起，又與赫伯特夫婦同住，逐步清還個人債務，協助銀行業務賺取盈利和聲譽。皮爾和赫伯特的情誼去到莫逆之交的境地，皮爾目睹赫伯特的過人之處，驚嘆懊悔自己年少時看遍他。皮爾慶幸能發揮所長，靠自己雙手賺取生活所需，樂天知命。

務實的港人，尤其是選擇留下來或回流的，出於現實考慮，必定會接受曾經俯視的内地和帶路國家企業與人才作夥伴、客戶甚至老闆，至於是否心悅誠服，則尚待證實。香港現在的狀況遠遠沒有皮爾出國時糟糕，誠盼這福氣不會妨礙港人謙卑下來，像皮爾般省察自己過去不懂感恩，並學會欣賞自己曾經看不起的人與事。

香港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初，以其高質金融商貿服務，催化國家經濟成長，有份於十四億人脫貧的事業，自己亦晉身高度發達經濟體，與國家互惠共贏。未來的香港，若積極融入祖國與帶路國家大局，發揮全球南方金融中心的功能，將在更大範圍内，傳承獅子山下同舟共濟的精神，參與眾多發展中國家的脫貧事業，建立休戚與共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香港的遠大前程，既能帶來經濟上的得益，亦會使香港名留青史。這美好的道路，要靠香港與祖國和帶路國家共同奮鬥，貫徹港人一貫勤懇務實、精益求精的專業精神，一步一步營造，更要靠學習皮爾那不亢不卑的胸襟和雅量來開展。

《遠大前程》傳頌知恩圖報、自力更生的精神，比多數中國名著更能體現文以載道的儒者風範。《遠大前程》是公認的西方文學瑰寶，反映西方文化和社會本質上個人冒險精神與人倫關係並重，而非一直像上世紀六十年代嬉皮士興起以來、多數港人認知的那樣高度個人主義。這種個人主義色彩濃厚的西方文化，就像年輕時的艾絲泰娜，艷麗威嚴，卻高傲冷漠。但願港人一天如皮爾重遇艾絲泰娜，看到她艷麗威嚴依舊，同時經歷人間疾苦、反省自身後，變得善解人意，兩人之間由年少無知的單戀昇華成彼此敬重的良朋知己。

作者筆名塞江，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公營機構行政主任。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01論壇」歡迎投稿，來函請電郵至01view@hk01.com。 來稿請附上作者真實姓名及聯絡方法。 若不適用，恕不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