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品海|財政預算還能「見步行步」嗎?
每一年我都與同事討論政府的財政預算案,結果都一樣,就是不明白政府有何發展戰略。為什麼?因為每一份預算案都是「見步行步」,毫無系統思路,激發不起討論,大家無從得知香港的未來如何與它相關。就算某年的預算案有一大堆漂亮說辭,經過多年的失信,沒有人會提得起勁,更不要講有什麼反應。特區官員也許要「慶幸」近年發生各種天災人禍,使預算案多了「內容」,包括巨大赤字,還會持續派錢,才讓人有了另類的參與感。為什麼政府派錢就爽手,估計是因為容易做,推動政策反而傷腦筋,不如派錢省事。
「見步行步」並非源自這一任政府,麥理浩之後,香港的預算案就一直如此。回歸前英國人對發展毫無興趣,政客專注於為自己留下印記,回歸後董建華政府希望為香港開拓新篇章,礙於身處回歸過渡時期,公務員不適應,中央亦有顧慮,讓董先生有心無力。之後的政府更是一派道家思想,不是「無為而治」,就是整天吵着要「斬妖除魔」,或者自以為道行高深,手中握着桃木劍,天下自然太平。後來的結果七百多萬人都看見了,甚至成為十四億人的笑柄。
香港還是沒聽懂改革要求
過去十幾年發生的連串「人禍」開始喚醒香港人和中央政府,習近平總書記直接要求香港「破除利益固化藩籬」和「破解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但聽到了不表示知道了,更不等同問題解決了。中共經過接近二十年爭論才接受毛澤東的革命路線,改革開放提出十多年之後,鄧小平還需要「南巡」來重啟改革,習近平在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第五個現代化」,十年之後許多內地官員還掌握不到,要用更容易理解的「中國式現代化」來強化認識,社會才聚焦高質量的新發展理念。香港官員是否也需要中央直接命令改革,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據聞香港政府和建制內部對「改革」很抵觸,妄言香港人不習慣這種提法,甚至認為它過於激進,忘記了前幾年有人在大街小巷呼叫「時代革命」。要既得利益對「破除」自己給予積極回應當然不容易,政府和整個建制本來就是被改革的對象,誰又可能習慣?然而,破除「藩籬」不表示要排除既得利益群體的「舊人」,它是讓更多「新人」分享發展利益,正所謂「獨食難肥」;改革更不是清算政府和建制中的任何人,而是要香港重構發展理念,建立更進取的制度,提升施政魄力和效率,化解結構性困局,財政司長提出要緊扣「高質量發展」不就是同樣的意思嗎?財政開支是反映社會是否決心解決問題的最有力證明,如果大家只知道為消費券爭吵,質問儲備還剩多少,其他內容不值一提,那麼,不在預算案中的內容就更讓人難以想像,如此預算案頂多就是「見步行步」。
破除「藩籬」不表示要排除既得利益群體的「舊人」,它是讓更多「新人」分享發展利益,正所謂「獨食難肥」
預算案提出的「全速復蘇」,其實只是做了兩件事,花錢做廣告和市場活動,以及給企業和市民一些小恩小惠。財政司長或許還以為香港是因為疫情才讓發展受阻,而不是在疫情之前,深層次矛盾早就存在,動亂和疫情過程中發生的悲劇只是其結果之一。如果「復常」是讓我們忘記2019的瘡疤和超過一萬人被捕,忘記香港的疫情危機處理低效,讓一萬多人失去了生命,以為單憑多給市民一萬幾千就可以翻過一頁,這就是絕對的荒唐。假如真是這樣,政府團隊和建制確實需要「刀刃向內」,任何缺乏改革的動作都不足以根除香港治理的弊病。
融合國家發展不能得個講字
預算案在「復常下力保全速復蘇」一章之後就進入「共同開拓新局面」,財政司長嘗試對香港未來做宣示,但顯然沒有引起注意,社會焦點繼續放在「雞毛蒜皮」的財政安排上。是市民不知好歹,還是市民不再相信政府能為他們勾畫未來?當我們仔細研讀「新局面」,它談及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引進企業和人才等,但內容空洞,只是用標題來虛張聲勢,對什麼是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第三代互聯網說不出所以然來,香港為什麼以此為發展目標自然欠奉,對如何發展更是隻字未提。
「積極對接國家發展戰略」一段就更讓人丈二金剛,除了對融合國家發展說了幾句官話,內容都與「積極對接」無關,更看不見「融合」之所在。以「國際航空樞紐」一節為例,它除了想說明國家認同此定位,其他部分都看不見與「融合」的關係。在珠海探討建立航空產業工業園一項,看似具體,但也只是蜻蜓點水,無法說明「對接」或「融合」,市民更不會知道工業園的意義,不知道航空產業是指什麼,估計不包括製造飛機。大家究竟是搞不明白「對接」和「融合」,還是不知道如何落實?無論是前者或後者,都突顯了香港與中央政府之間在認識和方法上的距離,希望過去幾天大灣區多地官員之間的頻密溝通能夠彌補不足。
在過去二十五年,如果我們只用小部分時間專心討論香港的發展前景,或許已經找到前路。很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除了在董建華政府任內,香港再沒有對發展進行過討論,之後就從一個困境走到下一個困境,從一個虛幻繁榮走向下一個幻境中,甚至是從無奈、沮喪走向暴亂。在過去二十五年,如果我們只用小部分時間專心討論香港的發展前景,或許已經找到前路。很可惜,事實並非如此。所以就算施政報告和財政預算案說了東大嶼填海、北部都會區、數碼轉型等「大事」,很快就被市民的無感將氣球戳破,沒有人關心,輿論亦不再跟蹤,因為社會認為這都是毫無意義的大話、漂亮話。
對前路的討論,既要有方向性、亦需要路線圖。在這一次財政預算案,政府看似聽到中央對香港發展的緊迫要求,積極「融合」和「對接」,但估計是對中央的規劃缺乏掌握,自己更無法單獨制定路線圖,無法將「方向」結合香港的現實,在無奈之中只能夠裁剪和黏貼中央文件的一些標題、口號和句子,權當完成了功課。試問,麻痺了的香港人如何不退化為只知道問政府要派多少錢?一旦知道只是5000元,只能苦笑派幾千元算是「幫補一下」,絕不妄想會解決基層的生活困難。
莫要再逼中央出手
故事可以講得漂亮,現實卻是殘酷的,有能力講故事不等同能將故事變成現實。動聽的故事或許能製造一時的信任,現實卻可以在瞬間將它摧毀,這就是為什麼西方政客勝選後很快就民望見底,而沒有選舉的中共卻長年民望高企(多家美國權威民意機構的持續調查結果是中國人民對政府有超過80%的滿意度)。2014年的佔中和2019年的騷亂讓香港更換了兩位行政長官,劏房的氾濫使虛假的繁榮變成皇帝新衣,連夏寶龍主任都需要多加提點。這幾年政府用超過千億資金派發消費券,卻沒有增加市民對政府的滿意度,解決不了基層的焦慮,對經濟亦不起多大作用,值得嗎?
香港具備極佳天然優勢,人才濟濟,財政充裕,擁有足夠的土地和科技資源,為什麼需要中央政府不斷提醒我們去破除長期阻礙發展的桎梏?
我只能夠不厭其煩地重複,香港具備極佳天然優勢,人才濟濟,如果不夠,還可以隨時從內地和世界輸入,財政充裕,擁有足夠的土地和科技資源,為什麼需要中央政府不斷提醒我們去破除長期阻礙發展的桎梏?如果香港政府還是見步行步,試問中央為什麼不能像人大制定《港區國安法》,為我們走出改革的一步?那些繼續認為香港不用急着為《基本法》23條立法的意見,是否在用同樣的滋悠心態看改革,認為香港還有很多時間?
最近《香港01》第一次參與香港媒體往內地的參訪,同事告訴我接待規格很高,廣東省委、中聯辦和幾個市委的最高主管都參與了,與灣區相關的官員亦有出席,焦點是大灣區的融合發展。剛履新的省委書記黃坤明更明確要求推進高質量發展,雷厲風行、排山倒海之勢已經形成。任何人都不應該小覷中共一旦認準方向,如果工作跟不上,調整力度之大,真可以說「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黃坤明書記進入中央工作之後再次被派往地方,而且是最強省份廣東,必然是帶着習總書記的重大任務,不可能與香港無關。香港是中國成功發展的獨特優勢之一,是「一國兩制」的引領者,為台灣回歸做示範,是雙循環的重要環節,是高質量發展的支點,中央怎麼會讓任何人拖後腿?香港市民就更不會有多少耐性讓政府滋悠。中國連美國的巨大壓力都從容面對,又會被香港官員和建制精英所窒礙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