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猶主義全球復升溫 折射人類之頑固偏見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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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各地基督徒及不少基督徒慶祝聖誕節時,猶太人亦慶祝一年一度之光明節。不過於美國紐約猶太社群聚居之蒙西區(Monsey),今年的光明節並不平安,近日發生多宗針對猶太人之襲擊,周六(28日)更有持械兇徒闖入一名猶太教士住所,對慶祝光明節的數十人揮刀,導致五人受傷,當中兩人危殆。約一個月前亦有一人赴猶太教堂途中受襲負刀傷, 另有八宗疑似反猶襲擊,鄰近新澤西州一間猶太雜貨店亦發生槍撃致六死。有調查發現紐約市之反猶罪案按年飆升21%,全國亦有多近2,000宗反猶事件。紐約州長古莫(Andrew Cuomo)稱反猶主義已經成為全國現象。

反猶主義復興非新鮮事。大西洋兩岸近年頻頻出現針對猶太人之仇恨罪案。斯洛伐克之猶太墓園遭破壞、英國倫敦之猶太商店及教堂遭噴上反猶塗鴉、比利時報章指控一名議員為以色列間諜、波蘭及意大利一小鎮禁止加裝悼念屠猶之紀念銅盤,更指此會製造分化。當中最駭人聽聞者,仍是去年一極右份子闖進猶太教堂亂槍掃射致11死六傷,造成美國史上最嚴重之反猶襲擊。事實上,反猶主義與極右主義之交錯關係已有長久歷史,更加引發過一場慘絕人寰之大屠殺。上世紀30年代希特拉於納粹德國崛起,並清洗境內猶太社群,猶太人被送進集中營囚禁、勞役、化學實驗、酷刑對待,逾600萬人喪生,成為人類史上最黑暗篇章之一。

兇案發生時大約有100名猶太教信眾在事發的房子裏。(AP)

西方反猶之歷史背景

雖然自此以後,西方社會一直極為警惕及防範反猶主義,然而何以如此血腥之教訓後,反猶主義復於近年重現?此源於西方社會中根深柢固之反猶傳統。西方社會對猶太人之偏見並不始於希特拉,已是早於中世紀已經開始。猶太人史觀中,公元70年羅馬帝國攻破耶路撤冷並毀滅猶太聖殿,為其展開了近2,000年之流散期。身為異族移民的猶太人飽受歧視,尤其於基督教成為羅馬國教後,猶太教被視為異教,而儘管耶穌本身為猶太人,基督徒總將跟出賣耶穌的猶大名稱相似之猶太人視作耶穌被釘十架之元兇。除此之外,中世紀之經濟結構亦直接導致了對猶太人之偏見。教廷對猶太人不准務農及擁有土地,同時禁止基督徒放貸,令猶太人於中世紀歐洲中充當放貸及商人之角色,塑造其唯利是圖的吸血無食商人之刻板形象。文豪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Shylock)貪得無厭高利貸角色,便成為猶太人之經典形象。

世代從商及放貸,雖令猶太商人於歐洲重商主義時代興起時一躍成為富甲一方之銀行家,但對猶太社群之偏見亦因此更有甚之。不少陰謀論因此應運而生,其中羅斯柴爾德(Rothschild)之猶太金融家族,更被指透過借貸予各國政府,幕後策劃及操縱近代歷次大型歷史事件,甚至連屠猶一事亦是由猶太人杜撰,用以抹黑希特拉。此陰謀論於極右圈中廣為流傳,被引用作為為納粹主義正名之理論。而2008年金融海嘯爆發,華爾街又有不少大行亦為猶太人,亦令反猶主義得到重生之機會。經濟危機亦令各地反建制之民粹主義興起,並將此對精英階層之憤怒宣洩於民族主義情緒上,身為異族及異教之猶太社群跟1930年代經濟大恐慌後的德國一樣,再度成為代罪羔羊。特朗普女婿庫什納(Jared Kushner)雖為猶太人,其外交立場亦極為親以,但亦不時利用極右支持者心理吐出涉及反猶主義之言論,為自己爭取支持。

此反猶情緒亦不限於極右群體當中,左翼反資本主義份子亦將猶太人當成華爾街之化身。事實上《福布斯》上之富豪榜上,猶太人都佔據了各行各業中之多個席位,予人有寡頭壟斷之感覺,自然成為的左翼所針對之對象。加上以色列政府近年之巴勒斯坦政策愈趨強硬,於西岸瘋狂圈地及對加沙狂轟濫炸,而且財雄勢大之以色列說客於華盛頓國會與白宮之間游走,多年來左右華府之中東政策,亦為反美國擴張主義之左翼份子將矛頭針對以色列之右翼政府之餘,亦將情緒宣洩於猶太社群上,認為猶太人透過控制美國政府及華爾街,達到控制世界之結果,跟極右陰謀論之結論,竟然如此相似。

逾百萬人在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被殘忍殺害,其中大多數是猶太人。(視覺中國)

一竹篙打一船人之偏見

有論者認為英國工黨早前於大選中大敗,原因之一為其黨內肆虐之反猶主義。黨魁郝爾彬(Jeremy Corbyn)不僅未有及時採取果斷手段制止,反而自己亦深陷於反猶指控。郝爾彬被指因多年前在社交媒體回應一名街頭畫家,稱自己不明白為何一幅暗指猶太銀行家控制世界及奴役他人的塗鴉會被抹走。郝爾彬事後承認不夠敏感,但仍被保守黨及主流媒體大造文章。對於充斥保守黨內之恐伊斯蘭偏見,主流媒體卻未有同樣鞭撻力度。相對猶太人相等於控制世界的陰謀家,將穆斯林相等於恐怖份子同樣是以偏概全之偏見,深入普羅大眾之印象,但右派政黨及媒體對之卻大多置若罔聞,相反不少政客如特朗普、約翰遜者,更加利用此種反伊斯蘭心理撈取政治資本,特朗普之反穆斯林入境法令便為一例。

政客對待猶太人及穆斯林之雙重標準,令反猶主義成為政治工具而失去道德正當性。例如索馬里裔之穆斯林美國民主黨眾議員奧馬爾(Ilhan Omar)早前直斥有國會議員收取以色列說客龐大利益,質疑其是否對以色列政府效忠之問題,被指為典型針對猶太人「雙重效忠」之反猶言論,被右翼政客及媒體大肆抨撃,甚至民主黨內部亦大為不滿。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一度要透過國會撰寫譴責議案譴責奧馬爾,亦惹來黨內左翼大為反彈。事實上奧馬爾所針對者為美國政壇中之金權政治及遊說團體之流弊,卻被上綱上線扣上反猶帽子,不僅削弱了反對反猶主義之道德正當性,反而引證以國說客能動用朝野兩黨對奧馬爾攻訐,足見其對美國政壇之龐大影響力。

其實郝爾彬、奧馬爾等被指控為反猶主義者,他們所針對的本來只是為財雄勢大同時有猶太背景之團體,在軍政商界無遠弗屆之龐大影響力,早為公開之秘密。然而不少為撈取個人利益之政客、保護既得權勢之權貴、甚至於巴勒斯坦實行殖民主義政策之以色列政府,往往以反猶主義作為擋箭牌,反咬指出其外交政策、搜括民脂、擴張主義的反對者一口,故意將反以色列政府把反以色列,將反以色列跟反猶主義混為一談,結果反而令要世人警惕導致幾百萬人喪生之反猶主義教訓模糊,甚至失去了本身之意義。

過千年之反猶主義歷史給予世人之教訓,為社會存在之不公現象大多為制度之缺陷與政策之失誤所衍生,難以歸咎於某一特定之族群。在審視制度及政策之問題時,亦切忌以偏概全,以一竹篙打一船人,畢竟猶太人社群之大、分佈之廣、背景之別,非所有人都是華爾街上投行上班的大鱷,更非所有人都支持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之巴勒斯坦政策,不少猶太人生活不甚富裕,亦非正統派之保守教徒或錫安主義者,此跟社會看待穆斯林亦是同理。在民族主義之浪潮下,將一個個的獨立個體簡化成一式一樣之空殼集體,因偏見而滋生排拒繼而仇恨,我們距離再次把少數群體大規模送進集中營的日子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