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隆主義借屍還魂 阿根廷的經濟亂局如何收拾？
周日（27日），阿根廷順利舉行四年一度的大選，結果一如初選所料，現任總統馬克里（Mauricio Macri）在國家再陷入危難之際，僅取得四成選票，敗予左翼候選人費爾南德斯（Alberto Fernandez）。是次費爾南德斯得以勝出，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委任了仍深受民眾擁護的前總統克里斯蒂娜（Cristina Fernandez de Kirchner）為副手。雖然克里斯蒂娜在朝時所行的民粹路線，一直被指是把該國拖入亂局的原因，但當下選民再次向克里斯蒂娜投以信心一票，亦是否反映出只有貝隆主義（Peronism ）才能帶領阿根廷走出困局？
現任總統馬克里的經濟改革無助引領國家走出經濟亂局，8月的初選結果已顯示其大失民心。馬克里上任前，阿根廷處於經濟崩潰邊緣，國際收支帳失衡，外匯儲備急速流失，以及通漲率飛升，民眾購買力大打折扣。儘管馬克里在就職典禮後即時提出改革，立即解除資本管制，放寬外匯交易，更有意削減政府在公用事業和燃料的補貼金額，以縮減財政赤字。但從結果而言，去年該國再次伸手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求助，證明馬克里的「漸進主義」亦難以收執殘局，他任期內留下的「政績」亦只有將阿根廷帶入經濟衰退、通貨膨脹率飆升至55％，以及新增300萬貧困人口。
面對如此經濟窘局，在剛過去的大選中，不只是在野的費爾南德斯找來克里斯蒂娜坐陣，執政的馬克里亦深知其市場導向的政策已大失民心，故亦找來屬貝隆主義者的參議員皮凱托（Miguel Ángel Pichetto）作為競選拍擋以提振民意，十分諷刺。
「貝隆主義」（又稱「正義主義」，Justicialism），原指是二戰後該國總統胡安貝隆（Juan Perón）所提倡的超越資本和共產主義管治形式的「第三位置」，並以國家復興、民族解放和中央集權為主要綱領。任內，貝隆的施政不但明顯向工人階級傾斜，允許工會大幅擴展規模，同時亦大舉推行社會福利政策。大搞經濟工業化的同時，他又將英美兩國原有的戰略資產收歸國有，嘗試建立「由上而下」的經濟結構，其重心一如貝隆在1950年所言，正義主義的經濟學說是要「將資本用於經濟發展，而後者則為社會福祉服務」。
在路線之間搖擺不定
有趣的是，根據阿根廷獨特的國情，貝隆主義就像完成總統任期的不成文條件，任何背離這理念的政客，下場並不好看。例如，1983年脫離軍政府統治後，首任民選的非貝隆主義者阿方辛（Raúl Alfonsín）經歷了三次軍人干政後，提前了半年離任；1999年當選的德拉魯阿（Fernando de la Rúa）不但只完成一半任期，離開總統府時更須借直升機逃亡。是次落選的馬克里，終歸也要找來皮凱托救駕護航。
即使是局外人也可輕易點出，阿根廷多年來在貝隆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搖擺不定。但是次貝隆主義再次歸來，某程度上同是拜馬克里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所致。經濟上，馬克里錯誤且簡單地假設自由化改革能夠吸引更多的外國資本，從而逐步收窄他所繼承的財政赤字。可是，當國際資本對欠債大國仍有戒心，他就不得不向基層民眾埋手，削減政府在教育、公共工程和就業的開支，民眾自然未見其利，先見其害。與此同時，由於要顧及選舉考量，馬克里又不敢大幅削減公共開支，故到2018年，該國的債務已膨脹至逾4500億美元（佔GDP的85％）。
經濟問題早種禍根
可是，馬克里只能算是因無能收拾殘局被趕下台，實非始作俑者。自1838年以來，布宜諾斯艾利斯不但已拖欠外債不下九次，該國在過去58年間，已有22年陷入經濟收縮，其糟糕的表現只能與剛果民主共和國相題並論。但從上世紀70年代、90年代，以及2015年至今的經驗，已再三證明，阿根廷每次按IMF的援助要求開放市場、大幅度削減公共支出的緊縮措施，每次都換來災難性的後果，故實有必要訪尋其他解困良方。
平情而論，阿根廷債台高築的現況，不論是貝隆主義者和新自由主義者亦有其責任。如今難以找出原罪所在，即將就任的費爾南德斯或可參照葡萄牙應對歐債危機的方式，將阿根廷從永劫輪迴中拯救出來。2015年底，左翼聯盟的領導人科斯塔（Antonio Costa）當選葡萄牙總理後，隨即廢除了部分由三頭馬車（歐洲委員會、歐洲央行、IMF）加諸的緊縮計劃，改行經濟保護主義，且擴大了基層的福利網。例如，科斯塔任內無視三頭馬車的壓力，將最低工資提升了20％，此舉不但沒有導致失業，失業率更由從13％下降到6％，一躍成為「歐豬五國」的奇芭。
事實上，阿根廷的民粹浪潮，一如其他歐美國家一樣，基層民眾在全球化進程中，由於生產要素自由流通，撼動了原有的利益分配和結構，在這個財富再分配的過程中，政府在處理財富再分配時，未能妥善處理市場失衡所衍生、日趨嚴重的貧富差距，如同馬克里在打開市場大門之際，卻選擇先犧牲了佔社會多數的基層民眾，自然會使選民重新勾起貝隆主義的情意結。誠如貝隆本人所言，「不是我們表現出色，而是那些追隨我們的人太過糟糕，才會使我們看起來不錯」。這才是民眾無奈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