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加價三毫釀民變 智利新自由主義神話的破產
為「斗零」而引發一場天星小輪加價暴動,為一串魚蛋而爆出一場旺角騷亂,這幾場香港社會動盪不安的事件,都已載入史冊。它們跟今天遠在智利因首都聖地牙哥地鐵加價30披索(0.32港元)而掀起的大規模示威,竟也相似。智利國內生產總值達2980億美元,人均生產總值近1.6萬美元,於拉丁美洲來說,可謂相當富裕。為何一個相對富足穩定的山陲之國,會出現數十年未見之大動盪呢?
跟「斗零」、魚蛋,抑或是最近的《逃犯條例》修訂一樣,智利騷亂只不過是壓在人民「駱駝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暴露的是腐蝕社會數十年之久的深層次結構性矛盾。正如走上聖地牙哥街頭的示威者所稱,「這不是為了30披索,而是為了過去30年」。自智利於1988年啟動民主化至今,30年以來經濟資源由一小撮人壟斷之格局未有大變,社會貧富懸殊日益嚴重。根據世界銀行顯示,智利堅尼系數高踞0.46,為拉美諸國經濟最為不平等的國家。
智利貧富懸殊問題,歸根究柢在於其制度原因。1970年在美蘇冷戰下,智利人民選出了一名左翼總統阿連德(Salvador Allende)。阿連德甫上台便推行一系列大刀闊斧的國有化計劃,當中包括美國企業擁有的銅礦及通訊業。此一系列改革觸動了美國在智利的利益,阿連德之親蘇傾向亦令一直視拉美為後花園的「老大哥」美國坐立不安。1973年9月11日,在美國總統尼克遜及國務卿基辛格支持下,中情局協助右翼軍官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發動下推翻阿連德政府,開展了智利近二十年之軍事獨裁統治,被喻為「智利版911」。皮諾切特治下,逾三千人受迫害或失蹤,近三萬人被監禁或拷打。
受佛利民教條經濟所害
皮諾切特受美國政府庇護,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視為座上之賓,八十年代之智利亦成為美英新自由主義理論的試驗場。由知名經濟學家佛利民(Milton Friedman)所教導之芝加哥學派中,被稱為「芝加哥男孩」(Chicago Boys)的智利經濟學家在當地推行一系列國企私有化、市場自由化、穩定通脹等政策,成功令智利經濟快速增長,被佛利民自詡為「智利奇蹟」。
新自由主義政策運行多年後,智利經濟雖大有改善,但財富集中於一小撮既得利益階層手中,貧富差距日益擴大。全國1%的人口控制26.5%國家的財富,相反有一半智利人民僅獲得2.1%財富。食水、退休金、醫療、教育等基礎民生設施均在右翼政府下變成資產出售,由私有企業擁有成為生財工具,令平民生計百上加斤,地鐵價格更是拉美各國中最為昂貴。
10月7日,由學生發起反加價之「跳閘」行動受全城響應,亦給政府殺了一個措手不及。警察強力反應,衝入地鐵站及車廂追打示威者,不僅無助平息事件,反而使示威更加激化,聖地牙哥近85個地鐵站遭受嚴重破壞,本為是全國首富出身的總統皮涅拉(Sebastián Piñera)雖然數天內便宣布撤回加價,示威卻未見平伏。皮涅拉面對示威出現暴力傾向亦強硬起來,稱現時為與示威者處於「戰爭狀態」,又動用宵禁令及緊急狀態令,並自皮諾切特時代後首度出動軍隊鎮壓示威者,至今造成逾20人死,二千多人受傷,更加激發全國憤怒。
10月25日便有超過120萬智利人民上街示威要求皮涅拉下台,將訴求上升至改善公共醫療、公共教育、公共運輸工具全免、公有化退休金及食水、修訂勞工保障法例、每周工時縮減至40小時,並要求選出制憲大會,另立新憲法取代由皮諾切特時代通過、以之啟動緊急狀態令的1980年憲法。
拉美唾棄新自由主義經濟
面對如此龐大的示威群眾,本來強硬的皮涅拉亦不得不「跪低」,宣布內閣總辭並撤銷緊急狀態令以冀平息民憤。不過對於示威者要求其下台,以及全面經濟改革之訴求,皮涅拉如今姍姍來遲,更把責任推卸給內閣,恐怕不可能撲熄民眾之怒火。唯有切實解決智利長年積壓之深層次矛盾,重塑經濟平等公義的社會,真正把智利從皮諾切特的幽靈以及新自由主義的枷鎖下解放出來,方有望把智利這片山陲之國帶返平靜。
同在南美大陸的厄瓜多爾及阿根廷,分別因負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債務問題而推行緊縮政策,厄瓜多爾政府取消燃油補貼觸發原住民示威而最終撤回決定,以及推行緊縮的阿根廷總統馬克里(Mauricio Macri)周日(27日)總統大選中被左傾候選人斐迪南(Alberto Fernández)擊敗,都反映拉美人民唾棄以美國為首的新自由主義體系。
至於新自由主義大師佛利民曾經推祟備至,被視為全球最自由經濟體的香港,同樣處身於止之無力,制之不絕的示威浪潮,當中除了「一國」與「兩制」之間之磨擦,及陸港矛盾之激化為深層次原因,香港堅尼系數高踞45年來最高的0.54,貧富懸殊比智利還要嚴重,無可否認經濟不平等為此次社會民怨大爆發之重要助燃劑。面對屢創新高的樓價,財富不斷傾斜愈來愈少數,特區政府多年來卻不斷重申所謂「獅子山下」的自力更生精神,重大民生議題上缺乏決斷及領導能力,只懂躲在市埸後面。面對示威浪潮也只懂強烈回應,不肯放下身段,誠意回應市民聲音,勿怪將近四個月,香港街頭依然亂象頻頻。